这让他们怎么可能不好奇呢。
公主给大统领使了一个眼神,她刚刚问得太多,再问下去不太方便,还是让大统领上吧。
接收到公主的信号,向来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身体一僵。
……让他来问吗?
……好吧,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一点小小要求肯定要满足。
大统领艰难地开口道:“……可以告诉我们原因吗?”
陆斯恩果断摇头,脸上带着明显的抗拒,“……我不太想说,总之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时间长了那些贵族自然会明白。”
公主又对大统领使了一个眼神,她和大统领都不是好奇心非常重的人,但是架不住陆斯恩身上的秘密确实有点多,让人很有探索欲望。
公主用眼神不断催促他。
可是大统领除了在战场以及决斗场会多说几句话,其他时候都非常的沉默、无趣并且存在感不高。
他可以无趣到什么程度呢?
即便自己是王国最强的魔法剑士,即便拥有一张不输国王的俊美面容,当他被一位浪漫的吟游诗人狂热地追求他时,所有人——包括他最好的朋友——第一反应都是那名吟游诗人绝对有问题。
当然,最后那位以诗为武器的女性没有问题,不仅没有问题,还与大统领结婚生子,成就一段美丽的故事。
只是很可惜,故事的结局总会留有遗憾。
公主曾认为陆斯恩和大统领的性格很像,但经过今天的见面,她彻底推翻这种猜测。
——这两个人的性格其实完全相反啊。
她摸了摸下巴,决定自己开口拯救被终结的话题,“反正你今天又没有别的事,不如和我们说说。秘密如果在心中放太久的话,可能会发酵成另一种可怕的东西哦。”
被她这么一劝,陆斯恩的态度已经不如刚开始的强硬,他叹了口气,闷闷地说:“可是说出来就会变得很奇怪。”
公主把声音压低,“没关系,我们悄悄的,不往外说。放心,我和利亚姆叔叔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惊讶。”
“我可没那么好心……”还担心会不会吓到你们,陆斯恩吐槽道。
不过公主说的没错,他本来就是倾诉欲很强的人,之前碍于各种原因,他一直将这件事藏在心底,现在有突发情况,他也该让这件事放在明面上。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我拥有小时候的记忆。”
陆斯恩说完这句话就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茶,公主等了快半分钟也没见他放下茶杯继续说话。
她不可置信地问:“没了?所以呢?”
这和他不会有孩子有什么关系?
陆斯恩闻言也有些疑惑,他以为自己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剩下的因果关系应该不难猜吧?
他再次强调道:“是从出生开始到现在的记忆。”
见那两人还是一脸茫然,陆斯恩也不知道该怎么再说下去了。
他的视线在两人的脸上扫过,然后非常刻意地停留在大统领的胸肌上。
这两人也不由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
望着两人恍然大悟的表情,陆斯恩最后总结道:“如果这样我还有欲望的话,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公主认同地点点头,经过她对陆斯恩这几年的观察,陆斯恩对身边的人有一个很明确的偏向,她还以为……
公主郑重地说:“请一定要继续坚持下去啊,陆斯恩。”
——不然她以后真的无法直视这家伙了。
大统领轻咳一声,站起来说:“我下午还有别的事情,先失陪了。”
他向两人行礼,然后用快速但稳扎的步伐朝门口走去,但陆斯恩还是从大统领的背影里看出了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好尴尬。
陆斯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幸好公主还算有良心,在大统领走后,她没有再谈论起关于这方面的事。
她拍了拍手上的饼干碎屑,推开桌上的点心,然后从未知的地方抽出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唰”得一下拉开,平铺在桌子上。
羊皮纸上全是用粗糙的线条勾勒出的没有规律的圈和线,看上去很抽象,陆斯恩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地图?”
“是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只比我小半岁,这件事该提起了。”
公主指着地图上唯一的一个白点,“这是王都。”
然后她的手指缓慢往地图的右下角花一直滑到线条的边缘,“这是你们原来生活的地方,再往下就是羽族的森林,以及鲛人族栖息的海岸。”
她的手指移到最右边的海岸线条,沿着它划过烧毁森林,划过干裂的沼泽,再向上划过枯焦的花海、荒废的高山,最后回到了原地,形成一个圈。
“大部分贵族的长子在成年后都会得到爵位以及一块领地,你不是想出海吗?我把这块地划给你怎么样?鲛人族生活的这片海岸有很多礁石,十分坚固,很适合建立港口。”
公主画的这一块地相当于将整个阿祖利亚国南边临海的地方全都包含在内。
陆斯恩不自觉地回想起他还在阿布村的那段日子。
他曾穿过羽族生活的森林来到狂风吹拂的悬崖,那里的风很大,他几乎要站不住,只能站到较远的地方望向大海,猜想海的另一边会是一块什么样的大陆。
那个时候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期待成年后离开村庄,结交好友,组成冒险者小队一起探险寻宝。
尽管中途出现了意外,但是继续实现这个愿望也不是不行,但是……
陆斯恩伸出手指凭印象在圈里画了个小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画的这个圈里好像包含了不止一位公爵的领地。”
他圈中的地方正是某位他不记得名字的公爵的田地。
“分给我,他们难道没有意见吗?”他问。
然而公主完全不在乎,她自信地说:“这些人马上都会被我解决掉,你尽管放心,这块地几乎包括整个王国最好的耕地和草地,你好好帮我养、不是,你好好督促农民种地,牧民放牧就好。”
陆斯恩:“……”
公主:“嘿嘿。”
说漏嘴了啊!公主殿下!
陆斯恩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袋涨疼。
这个圈没有公主说的那样简单,这块几乎包含了王国小半个南部地区的土地,除了有人类的城镇,还有许多非人类的聚集地。
像小妖精的花海,蜥蜴人的沼泽地,拉米亚(蛇人)的高山都包含在其中。
虽然都毁得差不多了……不,正因为毁得差不多了,如果想要管理就必须得先重建出东西,后续才有东西可管。
想想也知道会有多麻烦。
陆斯恩虽然心动于海岸,但是他并不想借这块烫手山芋。
他面露难色,收回手指,思考怎么来回绝公主的决定。
但是公主早已铁了心要做出这个决定,“不要这么不自信,陆斯恩。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你可以轻易地就和非人类建立起一个友善的关系。”
陆斯恩反驳道:“友善相处而已,只要有心,大家都可以做到。”
“不不不,我说的‘友善’不一样。”公主摇了摇头。
她手肘杵在桌面上,下巴抵在手背上,“很少有人知道,‘骑士’这个词其实就来自于海的另一边。”
“啊?”陆斯恩惊讶,“你们这里‘骑士’也是舶来词?”
“舶来……是的,是跟着商船传来的。”公主虽然疑惑“舶来词”这种说法,但这个词确实贴切,她在脑子里转了一遍,便接受了这个说法。
——这点也是菲尼克斯教她的,在和陆斯恩相处的时候,最好忽略他有时候冒出的奇怪词语。
公主继续说:“后来有部分贵族开始以骑士自称,组建成骑士团与王族争夺权力。而且他们视非人类为仇敌,几乎所有非人类都受到他们的迫害。”
“比如精灵族。精灵族的生命之水可解百毒,是最珍贵的魔药材料之一,但是因为骑士团三番几次强迫精灵族上供生命之水,惹怒了精灵族的母树,于是她将精灵族的族地隐藏起来,并且下令禁止将生命之泉带出族地。”
“在那之后,不仅生命之水从市面上消失,就连精灵都变得极为罕见,而诸如此类的事件,还有很多。”
陆斯恩的心情随着公主的话变得愈发沉重。
骑士团对非人类的态度他早在几年前就看到了,只是没想到,羽族的经历竟然不是个例,而是常态。
他问:“他们……也没有反抗成功吗?”
“根据现存的所有记载,只有一个非人类种族没有受到骑士团的迫害。”
“哪个种族?”
“鲛人。”
陆斯恩本来准备喝口茶缓解一下心中沉重的情绪,听到熟悉的名字,他手一抖,红褐色的茶汤被抖出了几滴落到自己的白色袍子上。
在公主开口关心之前,他直接一个清洁魔法将茶渍清理干净。
公主:“啊,你……”
“没事,您继续说。”
……都用上“您”了,看来陆斯恩和鲛人族之间发生过一些特别的事情。
公主偷偷把这一条记在脑海里“陆斯恩的秘密”这一页上,准备等以后有机会再问出答案。
然后她清清嗓子,说:“这与他们生活在海里有部分原因,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们这一代出现了一个相当厉害的继承者。据说他是鲛人族至今为止,得到最多祝福的鲛人,也是最强的鲛人。”
陆斯恩的视线悄悄飘向一边。
公主没有注意到,她沉浸在多一个港口的美梦里,他们和鲛人族现在的关系确实非常恶劣,但是她相信陆斯恩拥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事实上,很多年以前的这片土地上,人类与非人类相处融洽。大家各取所需,互帮互助,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深深的根脉。
——像天空一样广阔包容的阿祖利亚啊。
她很期待它的再次重现。
……
最后,陆斯恩还是接受了这份贵重的“成年礼物”。
他不是被公主的这些说辞给说动了,因为哪怕公主说的再怎么美好,只要菲尼克斯还在王都,他不可能会选择离王都太过遥远的地方。
但是公主拿出了诱饵。
她告诉他,她准备派菲尼克斯去那片领地镇压贵族。
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后续应该会让菲尼克斯留在那边。
陆斯恩:“……呵。”
接受就接受,不就是基建吗?
他没做过,还能没见过吗!
——
似乎是因为没有空间魔法与时间魔法的原因,这个世界没有发明出传讯装置,大多数情况下信息传递都是依赖于像猫头鹰一样鸟类以及人力进行。
陆斯恩这几天一直在寻找菲尼克斯,但都没找到他。
他问大统领“菲尼克斯在哪”,大统领只说菲尼克斯这几天在重新整合原骑士团的人,至于去哪里训练不归他控制。
王都外有好几座山,想要全部找一遍,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为了找菲尼克斯,陆斯恩决定用自制的肉类小零食去贿赂收寄处的猫头鹰。
虽然那些鸟长得像猫头鹰,也叫“猫头鹰”,但是这些异世界的猫头鹰在白天视力也依旧很好,并且它们非常聪明,能完全理解人类的语言。
凭借猫头鹰的帮助,几天后,陆斯恩终于知道菲尼克斯的具体位置。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陆斯恩紧急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上干净修身的简装就出发了。
训练选的地方肯定是山林里的比较险恶的地方,幸好陆斯恩有多年野采的经验,所以走得不算很艰难。
他甚至挺高兴的,为接下来的见面。
但他一切的好心情在看到菲尼克斯身边出现了一个深灰毛时,荡然无存。
陆斯恩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个与他们同龄的少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冲。
他抓在树干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咯吱”一声后,树皮被他硬生生的抠下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