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掳走,不一定会有事,她总会回来。可要是自愿离开的。
莫骄只要想到,就痛到心口发涨。
而更多的可能是她得知了他是谁,自愿离去的。
她肯定在尾殿看到了骨灰和大刀,又是相像的场景,她不可能不发现。
高三全缩着脑袋当鹌鹑。骨灰和那把刀他早该提醒陛下扔掉才是。怎么就忘了,他怎么就忘了?
高三全觉得也不能全怪他,那太子宫荒废至此,那是陛下下令不准人踏入一步的。他想不起来也正常嘛。
再说,谁会料到那鬼都不去的地方刚巧香妃撞进去了。怕蒙了灰,明明都塞在锦被里,还是被发现了。
这只能说冥冥中注定的事。
好在陛下没有怪他。希望陛下想起来了也不要怪他才好呀。
“床上那把刀可有被动过?”要是没动过,也许说明香儿没发现也有可能呢。
玄旺苦着脸回话:“刀……被拿走了。”
他就知道。
面庞至始至终的淡然,泪却从眼中滚滚而落。
高三全用手肘撞撞苦连,苦连转半个身,劝陛下:“陛下勿要想岔了,香娘娘就算知道您,那又如何呢。奴才认为,香娘娘对当初郡公府尾院的庶长子的感情不比陛下来得少。香娘娘能理解现在的陛下,必然更心疼庶长子与陛下合二为一的陛下。您说呢?”
莫骄转头看他:“真的吗?”
苦连淡定发誓:“奴才和陛下一样,打小就认识香娘娘,奴才自是比一般人更知道香娘娘的秉性。”
莫骄顿时豁然开朗:“你说得对,朕该往好的方向想才对。不过香儿被掳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逃出来,朕也不能掉以轻心。”
莫骄命令玄旺:“你现在就去,一刻不停,将人找回来。记住,不惜代价。”
玄旺立时领命:“奴才遵命!”
得知是被掳走的,莫骄心情立时好了许多。下午批了折子,又接见了两拨大臣,晚膳时,莫骄决定去香妃殿用。
香儿回来,肯定先回香妃殿梳洗。说不定,他用着膳,或是躺床上睡着时,香儿自己就回来了。
远远的,就见香妃殿人仰马翻。
莫骄当他们还不清楚香妃被掳出宫的事,还在宫里找香妃。脚步轻快上前,和赏茶几个说:“让大家不必找了,你们娘娘过两天就回来了。”
赏茶听到这话,喜出望外,马上又一脸幽怨说:“娘娘出宫做什么,怎么还把丫丫给带走了。却不跟奴婢几个讲。”
在娘娘心里,她赏茶竟然不如一个贪吃鬼小丫头。
莫骄听到这话,一怔。
苦连察觉不对劲,赶忙说:“陈丫丫兴许是躲在哪里,不一定被娘娘带走了。”
还在气头上的赏茶怼苦连:“哪有那么巧的事。娘娘失踪,陈丫丫也失踪。一个小丫头还能隐身不成,大家找了多久了都。”
迷茶痴茶小脸苍白,去拽赏茶胳膊,赏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触及苦连阴郁的脸,立时不敢再言。
谁都能想到,香妃要是被掳走的,陈丫丫又怎么可能失踪。
总不会匪贼也看上了那个小丫头了吧。就算看上了,匪贼又怎么可能闯进香妃殿来掳人?
要是还找不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陈丫丫是被香妃带走的。而香妃也并不是被掳走,而是自己出宫的。
三只茶面面相觑。娘娘干嘛抛下她们,一声不吭出宫?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陈丫丫还是没找到。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所有人都知道,一定是和香妃离开有关。
躺在香妃殿的床上,默默掉了一晚上的泪,第二日,双目红肿,目光空洞的去上朝,继而回到式乾殿批折子,接见大臣。
高三全命令式乾殿的奴才都长点心眼子,最近几日,都要更谨慎伺候。
玄旺头上如悬了一柄剑,他不知道这柄剑什么时候掉下来。掉下来时,兴许太重,他还有可能接不住。但他又没办法。
苦连也有点不敢劝了。他前脚才和陛下说香妃不可能是被掳走的,结果转头,发现陈丫丫跟着一起消失,立时被打脸。
他不怕被陛下训斥,但他已经让陛下失望一次,恐怕陛下不会再轻易信他。
就像陛下听高三全放屁一般无二。
皇城正有匪贼捣乱,玄旺不敢轻易离开。他先后派了几拨手下出去寻找香妃踪迹。
陛下得知他没出去,下命令让他亲自去找,玄旺不得已,只好在将皇城守卫安排得固若金汤后,亲自带人快马出城。
玄旺出去了两天一夜,回来时一张脸灰头土脸。和陛下说,再给他两日,他必定将香妃安然无恙带回来。
“可寻到匪贼踪迹?”莫骄坐在御案前,明媚光斑打在陛下如雪般的脸上,却是那样阴沉可怖。
玄旺埋头答:“奴才有寻到。”
“那为何还需要两日?”
玄旺艰难答话:“奴才并未发现香妃娘娘和匪贼一处。”
是了。香妃又不是被匪贼掳走的,怎么可能会和匪贼一处。
莫骄觉得自己真是傻。明明早就知道的事,他还在这里再三确认。
“她在,故意躲着朕。”
没人敢搭这话。
陛下撑着御案起身,御案前的笔架折子不慎被扫落在地。
玄旺骇然,明知回来会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怕的不行。
这一幕,何其眼熟。
让玄旺恍若回到了数年前。那时陛下已经是骄皇,铲除了响王和四宗王,斗赢了高太后,原以为他们的好日子到了。
谁曾想,陛下竟一心求死。
有那么一回,陛下不吃不喝,也如眼下这般消瘦羸弱。
那次,陛下直接晕过去,濒死之际,还是他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撬开陛下的嘴,每一个时辰给陛下喂参汤,终于在两日后将陛下救回来。
后来,都数不清折腾了多少回。玄旺不敢回想。
玄旺跪行上前,双目通红求陛下:“陛下,娘娘她如今可还活着,奴才会帮陛下找回来的,就算娘娘她不愿,奴才也会想办法。求您千万保重。”
莫骄向前两步,手一下放开御案,明显的脚步趔趄。
“她不会回来了。朕放出朕要死了的消息,她要是在乎朕,早该回来才是。可没有,朕等了两日,她都没有。她一定是万分讨厌朕。”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定是陛下想多了。”从一早起捧着参汤的高三全早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元香几日不回,越久,莫骄心里越笃定,她就是抛弃他,不要他了。
“朕想多了?你在骗朕,朕怎么可能想多。当年她就是这样一走了之,再回来时不认得朕了。那是她心底没有朕,彻底将朕忘了!”
一激动,莫骄直接卧倒在地。好在玄旺眼疾手快,垫在陛下身下。
莫骄狼狈爬起来,玄旺和苦连扶他,被他用尽全力甩开。
“滚!都滚!”
“陛下,香娘娘是以为您死了,她压根想不到就是陛下。”
苦连才说完,被陛下打断。
“你懂什么?朕能认出她,为何她不能认出朕?显见她心里没朕,显见她不如朕爱她那般爱朕!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您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有了气力,咱再继续骂……”
“哐啷”一声,高三全手里的瓷盅被打碎。
莫骄望着掉落眼前的瓷片怔怔出神:“朕真的死了,她可会回来瞧朕一眼。”
三人同样瞧着地上的瓷片,三个人六只手,同时出手,将地上的瓷片一抢而空,不给陛下一点机会。
苦连将瓷片在怀里揣好后,才又转头劝陛下:“您可是陛下,拥有整个天下,香娘娘若不愿那也是不成的。咱们另想办法就是,总好过生死两隔。”
莫骄目露动容。
高三全纳闷了,这话可是他最先想到的,怎么他当初和陛下说时,被陛下斥责,现在轮到苦连,陛下就一副“你给朕想了个好办法”的样子?
无非苦连用词好听了点。
这不公平!
但这时候也不是瞎计较的时候。高三全默念:“杂家需大局为重!”
苦连继续说:“陛下不必忧心,等到时香娘娘回来,奴才必定替陛下多多劝解娘娘。娘娘心善,哪怕一开始不能够理解陛下,时日久了,娘娘也必定是会了解陛下的心的。”
玄旺接口:“对,如今最重要的是,咱们得将娘娘找回来。所以陛下可千万不能有事,娘娘还等着您接她回宫呢。”
“朕接她回宫?”莫骄半垂眼睑,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围着的三人都没话,好让陛下自己慢慢想明白。
此次扰乱皇城的匪贼尽数抓获,也不过百余人。
这百余人显见是瓦岗寨精挑细选,各个都是杀人不眨眼,胆子奇大,身手了得的亡命之徒。
扰民,杀害朝廷命官,逼宫行刺,哪一项都是掉人头的大罪。
香妃失踪的第三日,陛下将这百人直接拉去皇城门口砍了头。
皇城门前已许久不见悬挂的死人头,这回又密密麻麻挂上了。
尸身则直接扬了灰。陛下并挂出手书。
“瓦岗寨与朕作对,见者杀之,必重赏。”
意思是,瓦岗寨的人命不是人命,不论是谁杀了瓦岗寨的匪徒朝廷不仅不追责,还会奖赏。
其后,还附着一张人像。
——此人与瓦岗寨勾结,朝廷叛徒许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