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举着燃烧的火把走在最前面，空气中潮湿的霉味、人身上的汗臭味、尿骚味以及一些杂乱的味道浑浊在一起，扑面而来的刺鼻。
两边的牢房里关押着不少人，蓬头垢面的聚集在一起，看着有人来了，一个个不禁胆战心惊。守卫走到地牢最深处，还有一道破锈的铁门，上面挂着重重的锁链。
守卫找出钥匙，拧动锁口，啪嗒一声锁链被打开。
铁门里面关押着的都是皇室的人，里面比外面的牢房更加昏暗，火把成了这里唯一的光亮。
借助微弱的光芒，姜婉仪看见了靠在墙边的姜松，他破旧不堪的衣服上面沾上了不少灰尘，脸上和手背处能明显看见血迹，即便是衣衫凌乱地坐在那里，也掩盖不住气势。
“皇兄，你怎么样了？”姜婉仪跑到牢前蹲下，隔着栏杆担忧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姜松。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姜松以为是敌国的人要来处决他们了，他正想嘲讽辱骂，却突然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婉仪？你怎么会在这里？裴静不是护住你了吗？”姜松诧异道，忽而他恍然大悟，眼里充满了绝望，想要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好似无力般放下了手，他惨笑着看着姜婉仪，“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皇兄，是我自己过来的，没有人抓我进来。”
姜婉仪注意到姜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她慌忙拉着姜松的胳膊，焦急道：“皇兄，你哪里不舒服吗？你伤的严重吗？”
“没事儿，婉仪，出去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姜松的声音有些低沉，每说完一句话似乎就要停歇一阵。
“皇兄，母后和大皇兄，还有表姐他们都逃出去了吗？”姜婉仪四处望了望，没有看到他们。
姜婉仪的像是触发了危险的开关，姜松先是一顿，随即情绪骤然激动起来，连音调都高了几分，放出狠话，“姜婉仪，你竟然和裴静一起背弃我们！现在这个下场是我们活该，你若是不知好歹，再出现在我眼前，我定不会放过你！”
时间仿佛停止，姜婉仪没想到姜松会突然说出这些话，她眼中涌现出泪水，急忙解释道：“我没有，我没有背弃你们。皇兄你在说什么啊，皇兄你理理我啊！”
姜松抓住姜婉仪的手狠狠甩开，头扭到一旁，散乱的发丝落在肩上，他低着头，眼底的痛苦不断翻涌着，低吼道：“我说了，你快滚。你听不懂话吗，我叫你滚啊！”
“我不走，我要见母后。皇兄，求求你，你告诉我，母后她现在在哪里啊？”姜婉仪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眼泪流满了两颊。
姜松对此视若罔闻，他往牢中移了移位置，无论姜婉仪如何哭喊他全当听不见，也没有回应。
突然，姜婉仪注意到最远处的角落里堆着大量的稻草堆，她站起身抹了抹眼泪，往牢里面认真看去。
岂料这个动作惹怒了姜松，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紧紧握着栏杆才勉强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他试图阻挡住姜婉仪的视线，怒道：“姜婉仪，现在连我的说话你也不听了吗？”
“那草堆下面的是……衣裳？”
姜婉仪不确定地再看了几眼，姜松想要走上前挡住，腿下一软整个身子骤然向地面倒去，膝盖最先朝着地面撞去，紧接着上半身摔倒，疼痛由内而外刺激着每一处地方，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皇兄！”姜婉仪连忙扶住姜松，却怎么也拽不起来他。
姜松趴在地上，没有愤怒，没有抱怨，他就静静地看着姜婉仪，平静下满是自我厌弃的情绪，“婉仪，你去找裴静吧。听话，走吧。”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为什么皇兄你一定要把我往外赶，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贪生怕死之辈？我们就算是战败了，我也愿意与国同亡！”
姜婉仪夺过守卫手中的火把，往牢中探去，这下草堆下隐藏的东西清晰可见。
她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火把也掉到了地上，差点点燃她的裙摆。
“那是……母后的衣裳？”姜婉仪看到了衣服上的纹路。
她记得在御书房见到母后的最后一面，母后就是穿着黑色绣着金丝花纹的长袍，与她现在看到的纹路好像一模一样。
那下面是母后？
不可能，不会的，怎么会是她母后呢？
“那里面是谁？那草堆下的究竟是谁？”姜婉仪看向守卫喊道，姜松隐瞒她，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今天一定要知道。
“不用再问了，就是你想的那个人，婉仪。”
裴静从侍卫身后缓缓走出，她捡起地上的火把重新交给了侍卫。
“那天我们的军队来得很及时，你晕过去没多久所有想逃跑的人都被抓住。姜越身为一国之主，被大皇子一刀斩杀，剩下的人都被关进这牢中。”
“本来我想让你慢慢接受这件事，但你不听我的，非要进这里来。这么样，看到这些，你满意了吗？”裴静蹲在姜婉仪身旁，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眼里满是冷漠。
“为什么……为什么……”姜婉仪质问道，看着像是变了个人的裴静，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了裴静的手指上。
裴静冷笑道：“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弱肉强食，自古便是如此。若是你们战胜，我们战败，自然也是这个下场。”
“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来人啊，大皇子有令，杀掉关押的所有人，烧了这片污秽之地。”裴静起身，高举令牌大声下令。
跟在裴静身后进来的侍卫们一同领命。
“是！”
“不要，裴静，我求求你，不要啊！”姜婉仪跪在地上，拉扯住裴静的衣袖，哭着求她。
“裴静，你让他们停手啊！”
仅仅几步之隔的牢房外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求饶声和尖叫声交织在一次，听得人揪心又绝望。尸体成堆地倒在牢中，残破不堪的墙壁上洒上了温热的鲜血，一刀下去，尚未丧命的人将迎来第二刀。
恐惧充斥在整个牢房中。
裴静从袖中拿出一瓶药，扔到姜松身旁，淡淡道：“二殿下，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给你最后留份体面，这瓶药是我特意带给你的。”
“这什么药？裴静，你给我皇兄的是什么药！”
姜婉仪的手伸进牢中，想要抢夺地上的那瓶药，却被姜松率先拿起。
姜松仰起头看着裴静，手中握紧了瓷瓶。
两人视线交错，姜松拔掉瓶塞，一口喝完了药。
“皇兄！你吐出来啊，皇兄……”姜婉仪失声痛哭，她眼睁睁看着姜松喝药却什么也阻止不了。
无措，自责，悲痛，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像是针尖，密密麻麻将她的心刺得千疮百孔。她的心在求救，在呼唤有人能够把她从这噩梦般的现实抽离，却始终没有人应答。
没多久后，姜松吐出了一口黑色的污血，在姜婉仪的面前，缓缓闭上了眼。
“皇兄！”姜婉仪哭喊道，她摇了摇姜松的身子，没有丝毫反应，“皇兄你醒醒，你醒醒啊。”
“公主不是想进来看看，看到想看的了吗？”
裴静弯下腰凑近，姜婉仪眼中满是恨意。
“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下场，他们都是因你而死。本来大皇子下令是明日再处决他们，但既然下场都一样，提前几个时辰也无妨。”
“你……你不是夫子，她不会这么对待我的。”姜婉仪爬起身想要往地牢深处跑，她想逃离眼前这个人。
她不是夫子，她是怪物，她不是夫子，她是怪物……姜婉仪心底不断重复着，眼神里已有些疯魔。
裴静一把将人抓住，倒着将人扛到了肩上，“看也看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姜婉仪，你若是再不听话，那我可就不再对你手下留情。”
“你放开我！裴静！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你放开我！”姜婉仪挣扎着，她上半身被倒着扛着，胃被顶的很难受，她用尽全力捶打着裴静的后背。
裴静突然停下了脚步，脸色有些难看，她强忍着背后传来的不适，痛得头上直冒冷汗。她深吸一口气，忍着疼痛继续走了下去。
反正迟早要知道的，就算是被骂被打，这也是她应得的。
“我不会杀你。”裴静道。
姜婉仪看不见裴静脸上的表情，但她能看见那些惨死在刀下的人，鲜血从牢房的地上流到了走道，浓郁的血腥气聚集在一起。
里面有她见过的太监宫女，还有后宫里的妃嫔们，更有穿着朝服的朝廷重臣们，所有人都死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就连死后都不能留全尸，尸体还要被烧了。
裴静脚下踩着的每一步，溅起的都是无数姜国人的鲜血。
“你放我下来！裴静！”姜婉仪恨恨道，“裴静，你杀了怎么多人，你不得好死！”
听到这话，裴静没有反驳。
云初晓呆在地牢外，见裴静带着人出来，她急忙跟在裴静身后。
“裴静……”
借着月光，云初晓见裴静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她并不知道牢中发生的事情，见姜婉仪一直打着裴静，她张口想要阻止。
“我没事，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