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思言感觉奇怪,宋思禮接完电话之后就好似一支箭那样地冲出大宅,想必一定有比亲情同股份还令他更着紧的事。
私人司机领悟到宋思言的眼神,即刻打电话派人去跟。
接着,他移步到宋思言身旁,小声地问,“二少爷得知他阿妈当年的姘头找杂志爆料的事,一定很快会找人出来。”
宋思言不悦地回看了他一眼,司机便微低下头改口,“我意思是,前二少爷。”
“我倒要看看,离开宋家,还有谁会称呼他一声‘禮少’。”宋思言冷笑着说。
“他找人出来也没什么不好,我可是等不及要看戏了,到时被他发现,当年出钱请他阿妈作陪原来正是大善人宋老爷的主意,他还会不会觉得宋家对他有恩?”
“但怕不怕......他往后在集团只会更针对宋家的人?毕竟如果他刚才说的是真的,他现在手头上掌握住最多的股份。”
“我就是希望他玩针对,就是希望他那个懦弱阿妈更受折磨,这样他们才会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与宋家脱离关联。我阿爸的遗嘱讲得很清楚,要他阿妈留在宋家、此生不再改嫁才能保有那些股份。她儿子也一样,如果要放弃在宋家的身份,不管他吞了多少股份都必须给我呕出来!”
“你去找思敏回来。”
司机看看时间,面露为难,“这个时间......小姐应该还在酒吧聚会。”
“所以呢?我不就是叫你去带她回来?还是说最近我给你的尊重太多,令你觉得可以挑活干了吗?”
“我现在就去!”
宋思禮赶回医院的时候,院长正用手指同手电筒测试着商商的追视能力,好在一切反应正常。
“好消息是,可以确定商小姐已经顺利度过危险期,但坏消息就是,经此一役,商小姐肯定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养才能完全恢复之前的身体状态。所以休养期间,除了要定时来医院复诊,还应格外当心,不可以再过分操劳,或是再遭受其他伤害。否则,可能会留下永久后遗症。”
“另外,我们留意到,这次所遭遇的伤害,同术后用药,都有可能会对商小姐的肾脏功能产生一定的影响。我需要再三强调,往后一切活动须以身体安全、稳定为首要原则,切忌再以身犯险了。”
徐叙郑重地向院长道谢,宋思禮又上前招呼了几句,亲自送他出病房。
院长知他仍不放心,只好笑着说,“有时医生的医术再好,都还是需要病人的配合。商小姐......身上的旧伤有轻有重,对于我刚才的嘱咐,她未必听得入耳。世侄,你若担忧,不妨多花心思劝她着紧自己身体。女仔人家,贪靓、惜身,也未必不是好事。”
他当然不知其实宋思禮正在心中苦叹,“她又何曾肯听我的说话。”
再推门进去病房,徐叙已经安排了保安公司的几个手下,齐齐站着听商商的叙述。其中就包括宋思禮早前见过的那位保安经理,他算得上是徐叙的头马,叫齐沧海。
“她将我关在地下层,我猜到那是个酒窖,就判断出当时应该是位于某处空置的别墅以内。空气之中有些少海腥味,我就猜别墅应该是靠海。掳我过去的人搜走了我平时用的手机,但他们没想到我其实有藏另一部旧式手机在身上。我手脚被绑,行动困难,也估摸不清我到底按对号码没,见一直没人接听,我就想起曾经提供过一部不容易被跟踪的手机给宋思禮,于是我又拨打了那个号码......”
“你按的是对的键,一共十二通电话,都打来了我手机上。只是我当时被警方扣留,才不能接听。”徐叙插话说。
商商继续,“当邝太同她儿子出现的时候,我以为想报复我的人是她们两个,又或是受邝勇浩指使的。直到邝秀瑛出现,我才知道她对当年的怨气还未纾解完。她不止是恨邝勇浩两夫妇重男轻女,不止想要多分身家,她根本连自己被邝家收养的事实都十分怨恨。”
“她是被收养的?”齐沧海惊问。
徐叙接着问出他好奇已久的问题,“其实你同邝秀瑛之间到底有什么连结?如果只是陌生人一个,当时以她的环境,再多钱你都不会做她的生意。”
“在我幼年接受换肾手术之后,曾经住在医院休养过一段时间,就在那时我短暂结识过邝秀瑛。她是其他儿童病房的,我看她的模样,估计她应该小我好几岁。我不知她当时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入院,可能是在病房无聊孤寂,她经常跑来我住的病房,找一些哥哥姐姐聊天,也包括我。她告诉我,她是被收养的,但是养父母对她很差,动辄就骂,再严重一些就打,说有时甚至会被关禁闭,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后来有一日,她突然跑进来哭着说她养母过来了,要接她回家,她不愿意,求我们让她躲藏在我们病房。当时病房所有病童都应承帮忙,包括我也不例外。结果护士带着邝太逐间病房寻人,终于寻到我们这间。一开始我们所有人都死口不认见过秀瑛,但偏偏这时我养母也过来了,她听说邝太在寻女儿,同为母亲她感同身受,她劝我们所有病童都积极帮忙寻找。”
“我向来很听养父母的说话,如果我撒谎,我知道一定会令养母伤心。所以我改了口,我告诉邝太,秀瑛躲在我们病房的衣柜里面。最后秀瑛被邝太接走了,我至今都忘记不了秀瑛被带走之前回头看我的眼神。即便是孩童,被背叛的时候也会十分怨恨。”
“所以当她来找你的时候,你认出她是当年的那个细佬女?你内疚当时供她出来,累她被带回邝家?所以你才应承帮她争身家?”
商商没否认。“当时我们都在背后查过,邝家确实重男轻女,对儿子注重培养,对秀瑛就疏忽照料。还有他立的平安纸可以证明,他确实十分偏心,对秀瑛这个养女根本没多少父女情。外人怎么看我们这一行,你我心中都很清楚。我接的每一单,虽然有我的判断准则,但放在外人眼中,根本谈不上哪一单比哪一单更加高贵,更加值得我去做。”
“我确实因为当年的事而更加心痛秀瑛的遭遇,当时我已经觉察出她对邝家的怨念很深,或许会走极端,我担心如果我拒绝了她,她会寻求更激烈的手段,我不想她到时回不了头。所以当时我向你保证过,我只会帮她争取适当的身家,但绝不会对邝家造成更大的伤害。”
“后面出现的事,你同我都始料未及。只能说我是被同情心削弱了判断力,没能预估到之后的一环又一环。”
“邝秀瑛不是分了钱就去外国了吗?回来寻仇就是为当年你供她出来的事?哇!那她记恨心又真是特别重喔!”齐沧海听得直叹。
“话说回来,她应该是以其他身份资料申请过护照,所以我们在商小姐被禁锢的时候没查到她入境的记录。”
“她其实一早返来香港了。”商商说,“所以没可能在近期的记录中找到她。如果我没猜错,从她回来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在筹谋,怎么掳走我,选在什么地点,怎样伤害我。”
徐叙听得心痛不已,关切地问商商是否需要先歇息一阵,被她轻轻摇头拒绝。
“警察很快会得知我已经苏醒的消息,很快会过来向我取证。这些事实我应该先讲给你们知道。”
“邝秀瑛与狱中的邝勇浩约定,如果不想她一直缠着邝太和他儿子不放,就要把余下的身家全部转移到她名下。邝勇浩很可能是因为知道他一日未死,这个养女一日都不会放过他,所以情愿在狱中自杀。邝太带着儿子在离岛避世生活好几年,是得到邝秀瑛通知,才去别墅汇合我。”
“那两母子,非但不想伤害我,甚至还向邝秀瑛下跪,叫她放过我。说当年的纷争归根结底不怨我,是邝家欠她的。在她们争执之中我才知道,邝秀瑛在外国遭恋人背叛,以合伙做生意的谎言卷走了她大半财产。再加上她平时就挥霍无度,当年我帮她争到手的身家早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邝勇浩的确重男轻女,希望将来自己一手创办的企业能交到儿子手上,却无奈与邝太结婚多年,两人始终无所出。绝望之际,他们决定收养。起初是想收养一位男童,但一时没遇上合适的。后来又听其他类似情形的夫妇分享过,一开始收养了个女童,结果招来了个亲生儿子,养女有招福的意外作用,于是就想着效法,干脆收养一名女童。”
“邝太原本属意的女童不是邝秀瑛,她当时的姓名还是张咏恩,而邝太钟意的另一位女童比起那年的秀瑛还要年幼。但每次邝太去福利署,秀瑛都表现得十分亲热,说邝太是她梦想中的妈妈,最终令邝太改变了主意。”
“争执中邝太还透露了一个讯息,禁锢我已经不是邝秀瑛第一次想要伤害其他人的身体。曾经在她儿子出世之后,邝秀瑛因为妒忌,趁他们夫妇出埠,将细佬从幼稚园接走,关在邝家用来度假的别墅中控制了整三日时间。”
“所以我确实应该内疚,当年明明邝家与邝秀瑛之间的缘分可以在病房得到终结的,是被我延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