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队员已经把封明泽按住，准备直接将人押走。

结果，由于Omega下意识瞥去的目光中，含着一丝动容和几分欲言又止，执法队员们彼此对视一眼后，纷纷默不作声加重了控制封明泽的力道。

——在外人看来，Omega的表情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楚楚可怜，放在电视剧里，刚才的眼神特写都会被单独剪出来、收进精彩回放里反复播好几轮的程度。

长期在抓捕现场出没的队员，对受害者的反应相当敏锐，众人顿时想到，他们赶过来前，这间办公室里可能发生过一些让Omega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时间化义愤为暴力。

“嘶……”封明泽刚报完平安就狠狠抽了口凉气，回头瞪着又给了他一记肘击的队员，低哑道，“我自己会走。”

“还好吗小楚哥？来，先围上这个。”年轻的Alpha队员靠近的声音，压过了不远处挣扎的肇事者，楚煜回头，见对方竟细心准备了安抚的毯子，随后只觉肩上一重，薄毯温柔盖在肩头，面前的Alpha正垂眼帮他叠起领口。

楚煜眸光微住，微微抬手，突然封明泽咆哮的声音传来：“你小子干嘛呢！？拉拉扯扯的！离楚煜远点，听到没？”

“还不老实，再给他绑紧点！”小队员有意在楚煜面前表现自己，指示队友的语气多少掺了点儿私人恩怨。

其他队员还算是在秉公执法，但这个Alpha，目的绝不单纯。

封明泽就像一头眼睁睁看着自己领地被入侵的野兽，被对方的行为激起斗争本能，瞬间暴起，但腕间的束缚带异常强韧，他刚凭着一股狠劲甩开几名队员的拉扯，很快再次被众人围在中央合力制服，楚煜那边什么情况完全看不到了。

不远处小队员正邀功地望着楚煜，承诺道：“回去我一定向队长争取加重处罚，不关四五天，他别想出来！”

楚煜迟疑地抬眸，片刻后拢了拢身上的毯子。

“这次能低调处理吗？办公室外面还有很多员工，封明泽又是这次项目的重要合作伙伴……”他用下巴点了点西装革履、却像暴徒一样被双手反绑的封明泽，“我怕他这样走出去，对工厂影响不好。”

故作可靠的小队员之前没想到这个问题，脸上浮现出因为经验不足带来的青涩，他挠了挠头道，“进来之前，门口围观的人都被你们领导叫走了，他们应该不知道逮捕目标是谁，但想瞒住所有人也不太可能，既然小楚哥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先不抓人，让姓封的自己到所里报道。”

“嗯。”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楚煜只想赶紧让这件事平息下来。他看着那群制服泛着金属样灰黑色光泽、连轮廓都散发出逼人威严感的队员，对小Alpha道，“趁工厂还没放人，你们也快回去吧，辛苦了。”

“不行！”小队员却义正词严地拒绝道，“那家伙太危险了，在他被收押之前，我都要留在这里保护你。”

楚煜一想也是，这帮队员是自己找来的，认定了封明泽是危险源，怎么可能把他单独留下。楚煜又道，“那让封明泽先离开，待会儿我再送你们出去。”

起码封总能自己走出门，不至于在众多员工的注视下被人顶着后背踹上车。

小队员思考片刻点了头，走过去和队友交代几句，随后居高临下对被压得单膝跪在地上的封明泽道，“小楚哥愿意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你自己到所里报道吧，这样不会搞得太难看。”

此言一出，封明泽唇角顿时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在如此狼狈的姿势下，他依然用上位者惯常的审视眼神看着年轻的小队员，语气充满挑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我不会走的，就算走，你也要和我一起。真的有本事，你就一个人把我带回去……不敢么？怕我跑了？上次你不是很有能耐么？”

“小楚哥，你看他！”小队员被噎得脖子都红了。因为答应了楚煜不强行抓人，他不敢硬来，气呼呼回去找楚煜。

楚煜按了按额角：“封明泽……”

音量不大，又有点无奈，听起来竟莫名亲昵。

封明泽真的笑了，眼底闪动着亮晶晶的光，他嘚瑟地看了眼胆敢觊觎自家Omega的小队员发青的脸色，随后故意放轻声音，温温柔柔地对楚煜说，“你好久没有这么叫我的名字了。”

楚煜无言以对，淡红的唇线微微抿起，晶莹透亮的瞳仁扫过去，就像含着嗔意，封明泽唇边笑容继续加深，“再叫一声，嗯？”

楚煜：“……”

空气几乎在漫长的沉默中凝固，而封明泽浑然不觉尴尬，还是满眼期待的模样，刀刻般凌厉的侧脸线条都被他柔和的神情软化，一时间姿态的狼狈完全被成熟男性风流从容的气度压了下去。

楚煜感到有些棘手了。封明泽不走，浩浩荡荡一群人就会一直僵在这里，对工厂没影响是不可能的。

他克制地问，“如果我叫了，你就会马上离开吗？”

小队员大惊失色，完全无法忍受封明泽把他当空气，当众调戏楚煜，“小楚哥，你别相信他。”

闻言封明泽对楚煜挑眉一笑，抬起下颌指示小队员的方向，原本温热的目光在锁定目标的同时骤然冷却：“可以，但他必须和我一起走。”

小队员也被激起了脾气：“好哇！我一个人又怎么样？照样可以搞定你。但你可别指望我帮你解开束缚带！”

封明泽笑得肆意张狂，“不用解，免得楚煜担心我在路上揍你。”

楚煜无声叹息。那不是又回到起点了？

最重要的合作伙伴被执法人员武装押解出门，消息传出去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一时间他有些进退两难。没想到，最在乎身份的封明泽，会在这种时候选择硬刚，宁愿之后毫无体面地被带走，也要和小Alpha较劲。

不过，高阶Alpha随时随地都可能表现出对同类的攻击性，不见得是因为多在乎他。

见楚煜眉头渐渐蹙紧，封明泽收敛神情，显然看懂了他的难处，出声道，“好了，不逗你了。既然这小屁孩非要在这逞能，那这样吧。”

楚煜带着询问看过去，封明泽飞快瞥一眼桌面上那个破损的罐子，现编道，“正好待会儿该吃饭了，我们又都单独走不了，那大家就顺便一起吃个便饭，我请客，叫上外面厂里的管理人员，感谢各位及时赶来处理，那什么玩意儿泄露的问题，以及表彰安全意识强、报警快的楚煜，吃完饭我再跟你们回去，这理由怎么样？”

执法队员脸色个个精彩得不行，对封明泽张口就来的能力感到十分震惊，楚煜却顿时松缓下来，这样对外能解释执法队员强闯办公室的原因，对内也能暂时维持平衡，双方不会一点就炸，已经是当前处境下绝佳的策略了。

“就按你说的办吧，封总。”楚煜保持距离地道，封明泽意气飞扬的脸庞上，爬上一抹显而易见的失望，但很快调整表情，回给楚煜一个笑容，楚煜没看他，对小队员道，“先把封总放开吧，在其他领导面前，我们还是要对封总客气一点。”

“……好吧。”Alpha不情不愿地拆掉好不容易才给封明泽捆上的腕带，想到要装作友好地和封明泽说话，心底顿时涌起一阵恶寒，嘴角下撇，眼神中难掩鄙夷。

“客，气，一，点。”封明泽见竞争者吃瘪，心情大好，一字一顿地回复道。

松绑后他终于能站起来，在原地转了转手腕检查，短短几分钟内，腕间已经有了明显的淤痕，要是被看到还不好交代。

他正要用能作弊的愈伤信息素给自己疗养，催动腺体时，忽然看见，楚煜放松下来后，无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肩颈。

封明泽动作微顿，愣愣地盯着转头又去安抚小队员情绪的楚煜，但并没有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只是突然发觉，楚煜在这里工作是真的很累。工厂是一个太消磨人的地方，就连皮肤最细腻的Omega，手上也会因此长出薄茧，漂亮白皙的锁骨，也会被难穿的工作服弄得边缘泛红。

在封明泽意识到之前，他已经微微抬起手臂，一股信息素朝着他指尖拨动的方向挥洒出去，无声无息落在Omega身上。

腺体不完整的弊端再次体现：即便他毫不怜惜用在楚煜身上的信息素，但有限的储备，在无限低下的作用效率下很快相形见绌，他只给自己剩了一点加速血液循环的量，也没能完全消除工作给Omega留下的印记。

“嗯？”楚煜似乎感觉身体被一股温和的暖流冲洗了一遍，以为是昨天休息得不错，并没有联想到更远。

瞬间的愣神后，耳边小队员的声音再次清晰，“小楚哥，你放心，我跟队友说好了，有人在的时候一定对姓封的客客气气的。”

楚煜弯着眼睛提醒他：“要叫封总。”

“封，总……”

包间里，小队员扭捏地端着一杯冒充酒水的饮料站起身，后槽牙都快被磨出火星子了，才将这声封总叫出口。

“这杯我敬你。”他露出一个异常难看的微笑，随后再也忍受不了似的，仰头将饮料一饮而尽，腮帮鼓鼓地一屁股坐了回去，见旁边的楚煜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后脸色才稍有好转。

封明泽的演技就自然得多了。饭桌本来就是他应酬的主场，脸上一点破绽也没有，说着漂亮话就把一脚踹他背上那名队员的酒杯亲自拿过来斟满了酒，目不转睛盯着他喝了好几轮才罢休。

工厂小领导们哪里猜得到这群人的实际纠葛，只觉得今天厂里员工撞大运得了高层青眼，觥筹交错间，也是对坐在封总身边的得力员工赞不绝口，主动抬杯敬楚煜酒。

楚煜当然得回，低头找酒杯时却被人提前拿走，领导们的高声交谈，盖过了封明泽微微凑过来时嗓音低沉的轻语，“有我在，哪能让你喝。”

近乎暧昧的距离，没有信息素气味，却依然带着浓浓雄性魅力的吐息喷洒在Omega脖颈间，封明泽举着那个被楚煜象征性抿了一口的酒杯，站起来轻松恭维两句，就把他的份揭了过去，

当着领导们的面，楚煜不得不有所表示，他在座位上脊背挺得笔直，脸都没朝封明泽那边转一下，眼观鼻鼻观心地开口，“承蒙封总抬爱。”

还没说完，楚煜瞳孔猝然睁大，尾调差点走形。

饭桌下他局促放在大腿上的双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掌轻轻拢住了，封明泽面无波澜地握了他一下，松开，“你得多吃点，菜是随便上的，合口味吗？”

“……嗯。”楚煜闷闷答应。那是随便点的吗？全是他爱吃的。

封明泽顺势又道，“我知道一个私厨，菜做得比这里还好，你肯定喜欢，有机会带你去试试。”

楚煜不回话了，他听出来这个私厨是指的封明泽自己。

坐在另一边的小队员全程围观了封明泽的小动作，惊怒交加，这时才反应过来，啪地一下抵开椅子站起来，“你！”

一时间大家吃吃喝喝的动作都停了，楚煜心头猛然一跳，眼神示意小队员别冲动，年轻的Alpha杵在那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时封明泽淡定转过去，把席间小领导刚说完的话搬运过来道，“年轻人就不能着急，只要踏实肯干，总会有发光发热的机会，不能因为没被夸到你就急眼，是吧？先自罚一杯。”

“……”小队员憋屈地喝了一杯，直杠杠坐回去。

正郁闷着，又听封明泽叫来服务员，让把包间暖气温度调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