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在辛西娅的病房外徘徊了很久,上次当她拿着全息仪来拍摄地图的时候,也是这样站在病房门口。不知怎么的,埃文想到了那天在辛西娅桌上看到的胸针。
埃文把胸针送给辛西娅的那天,辛西娅正在菜园里陪露娜阿姨干活。那个时节刚刚入夏,菜地里稍微有些闷热。辛西娅在菜地里来回忙碌,汗水沾湿了她的发丝,汇聚成汗珠流淌在辛西娅泛红的脸颊上。逆着光,辛西娅的脸颊看起来亮闪闪的,就像胸针反射出的金属光泽一样。那时的辛西娅,整天都情绪高涨、开朗、热情,好像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埃文微笑着将胸针递到辛西娅手中,她已经忘了自己那天对辛西娅说了什么,但她记得那天辛西娅很开心,自己也很开心。埃文多么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一天。
病房里传来了搪瓷器皿轻轻碰撞的声音,埃文推开门,看到辛西娅正在整理桌面上的餐具。“是你来了!”看到推门进来的是埃文,辛西娅一脸惊喜,说道:“我听露娜阿姨说,上一场酸雨之后你一直在忙。我本来想等自己的身体好一些之后去你的办公室看你的,我和露娜阿姨学习了炖苹果汤的方法,打算煮给你尝尝。没想到你先来了。”辛西娅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情绪也不错,埃文很欣慰。但她深知辛西娅从未真正走出阴霾——那个曾经开朗热情的女孩,在灵魂褶皱的最深处砌起了一道冰墙,辛西娅将自己内心的一部分封存在冰墙里,又在每个晨昏交替的时候戴上温驯的面具,假装岁月已经将裂痕抚平如初。
“我来找绫有些事情,正好顺路来看看你。听说你恢复得不错,露娜阿姨和艾琳经常陪你去散步。”埃文不敢提起辛西娅在凌晨哭泣的事情。“是的,露娜阿姨和艾琳每天都陪着我,她们说我恢复得不错。最近我也开始帮她们干一些活了,你知道的,医疗所里的杂活并不多,我每天还是很闲。”辛西娅笑着说道:“我有时会带着绫出去采一些野花回来种植,可惜酸雨把我以前开垦的小花园给毁了,不然我就可以给绫展示我的工作成果了。埃文,你说酸雨还会再来吗?”。
“可能还会。辛西娅,不过别担心,我会带你去一个没有酸雨的地方。”
“什么?”
“辛西娅,你听我说。过段时间我和汤森还有卢克可能会出一趟远门,绫也一起去,可能要好几个月才会回来。行程会有些危险,我不想瞒着你。但我答应你,我会尽量避免涉险,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又是去勘探吗?”“是的,去勘探。”“非去不可吗?”“非去不可。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明天或者后天会召集全体居民召开居民大会,我会将前因后果都告知大家的。”“好的,那我炖好苹果汤,等你回来。”辛西娅没有再问为什么非要去勘探,也没有问埃文去哪里勘探。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她知道埃文既然决定这么做,就一定有她的理由。而且她相信埃文,相信她是一个英明睿智的领袖,相信她一定会平安归来。
“那么现在,”辛西娅再次微笑着,“可以陪我去屋顶看星星吗?”
埃文每次看到辛西娅的微笑,耳朵后面的肌肉就会不自觉地紧绷,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埃文的视线就像被磁石吸附在辛西娅扬起的嘴角,那道弧度在埃文的脑海里烙下灼热的印迹。耳蜗里嗡嗡作响,分不清是血液的奔流声还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舌尖抵住上颚,所有的思绪都在颅内绞成乱麻,唯独某个声音格外清晰——怎么能忍心拒绝这个明媚的微笑。
夜幕垂落,晚风稍微有些凉意。埃文带着辛西娅爬上了屋顶,给辛西娅披上自己的外套。每次酸雨过后的夜晚,天空都格外晴朗。太阳刚刚落下地平线,日光还没有完全退出天幕。此时,银河已经横跨天际,隐约可见的星星疏密有致地排列着,最亮的几颗悬在穹顶纹丝不动。微风掠过草尖,整片原野都泛起细浪,远处零星分布着暖黄色的光晕。“那儿是山姆叔叔正在熏腊肉。”埃文说道,然后和辛西娅一起哈哈的笑着。她们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过了一会儿,天色更加暗淡,炊烟也已经散尽,聚居区的轮廓与夜空融为深浅不一的墨色。夜枭掠过低空时翅膀划破寂静,惊起两三只旱獭竖起后颈张望。狐狸拖着蓬松的尾巴钻进芨芨的草丛,草茎的摩擦声混合着远处断断续续的狼嗥,在旷野里传得格外悠长。
“你看那里,”埃文指着天空中几颗不是很明亮的星星,“那里是后发座。它不是很亮,所以并不是为人熟知的星座。只有在很晴朗的夜晚才能用肉眼观察到。”埃文看了一眼旁边的辛西娅,继续说道:“传说,古埃及的王后伯伦尼斯二世剪断了自己的秀发,祈求她那远征的丈夫平安归来。被剪断的头发,就变成了这个星座。”
“我也祈求你平安归来,埃文。”辛西娅牵起了埃文的手,持续的辛劳已经将埃文的手掌摩擦得宽厚而有力,埃文随即也握紧了辛西娅的手。“可惜我没法让自己的头发也变成星座,但我会为你祈祷的。多奇怪啊,我甚至都不相信神,我曾经说过自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辛西娅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但是当达尔那次去勘探的时候,我也为他祈祷。我不知道该向哪个神祈祷,只好去找露娜阿姨。她带着我站在医疗所门前的空地上,抬头看着钉在屋檐上的红十字,我们就这样闭着眼睛为达尔和整支勘探队祈祷。”
埃文看见辛西娅的眼角似乎正在湿润,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辛西娅,只能再次握紧辛西娅的手。
“我会平安回来的,辛西娅,我答应你。你一定要炖好苹果汤,等着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