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队伍最后一排，身旁围绕着三四个蒙着黑面的山匪，木涟青有意无意的接近，皆被山匪挡开。

木涟青垂眸，突地开口道：“晏……姐儿？”

半大小子一惊，忙低下头，看不清神情，林婶却是半眯着眼睛，半是威胁地看着她，直到她拿出包袱之下的竹筒，林婶才松懈下来，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木涟青将竹筒往林婶怀中一扔，朝她自然地搭起话来：

“晏哥儿也到年龄撑起整个家来，怎的还如此的羞怯。”

“接连遭遇变故，难免变得谨慎小心，不过半大小子罢了。”

半大小子？

木涟青嘴角扬起笑容，看着林婶眼中露出诡异的光芒，她边说边摸了摸晏哥儿的头发，晏哥儿罕见的偏了偏头，躲开了林婶的抚摸。

可不过一瞬而已，林婶笑容未变，再次放到晏哥儿脑袋上，狠狠抓了把，晏哥儿这回却并未躲开，只低着头顺从地任由林婶动作。

想来是这山匪给予的底气，让一个沉默寡言，言听计从的半大小子有了反抗之心。

不，这对母子，也并非真正的母子。

木涟青轻笑着，与林婶交谈，说话间，木涟青愈走愈近，竟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最终山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着三人同行。

一群人在山匪的胁迫下，林中行走了一天，中途山匪竟“善心大发”，搬出桶稀粥来，干旱多日，众人难得地喝了个水饱，降低了些许反抗的想法，直至夜幕再次降临，才走入山匪在山中的据点。

那藏在山林深处的营寨，俨然是一处小型碉堡，近乎三米高的砖石砌成的围墙围住了整个山头，从外看去，里头灯火通明。

众人停在一道宛如黑蛟般的将营寨隔开的“护城河”边，等待着山匪之间的交涉，木涟青暗自打量，城垛上每隔十余米就有一蒙着黑布的山匪，如峰般站立着，锐利的眼神扫射着墙下众人，这与她想象中木头稻草搭建的破烂山寨截然不同，倒是有些小城的意味。

警惕的号角声被吹响，而后一道铁门缓缓落下，搭在河面之上，连接着营寨两地，山匪压着众人从桥上而过，木涟青垂着头，看着河底遍布的尖刺铁块，心中疑虑丛生。

普通山匪如何能有这般能来，与狼共谋，摒弃老幼，只余青壮，且山匪身姿不凡，若说只是为了俘获劳力……倒不如说是……

她掩去眼中的神情，与林婶晏哥儿一块，走在人群最后方，等过了桥，就有医者模样山匪在门前仔细检查，木涟青面罩被扯下，顿时闻到了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腥臭味。

狼？

她不动声色环视一圈，竟发觉那三米余高的城墙之上，竟有群狼弓着身子，遮掩身形，又透过垛口的缝隙观察墙下众人的动静。

这山匪养的狼，极通人性，若有异动恐会立即现身。

木涟青偏头，小声与林婶攀谈起来，言语之中，观察二人神情，林婶似非首次进入，虽强装着镇定，眼神却不自觉地看向城垛之上，透露出些许畏惧之色。

反倒是晏哥儿，一改往常紧张沉默，低着头的模样，眉目中隐隐流出了昔日的傲气，竟显得扬眉吐气了许多。

却在林婶笑着摸到头的那刻，僵硬了一瞬后再次低下了头。

三人顺势被关入同一间柴房之中，一口土灶以及一块木板就是房间的全部，却比其他逃荒者分配到的大通铺要好上许多。

林婶手脚麻利地将木板上铺了层稻草，才勉强有了床的样子，晏哥儿一言不发，等着林婶收拾好后，就窝在墙角，眼神闪躲。

木涟青将柴火添进灶膛，火焰噼啪作响，柴刀架在灶台之上，她又从背篓中拿出几个放了饼糊糊的竹筒，架在灶台上烤着。

虽白日林中赶路之际，山匪善心大发的施了薄粥，可在这深山之中，略显寒冷的夜晚能吃上一口热食，也是难得的美味。

有了热食下肚，晏哥儿放松不少，不再缩着脖子蜷坐在墙角，边吃边睁着大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木涟青，木涟青察觉到她的视线，却低头不语，反观林婶，一筒下肚，仍不满足，舔了舔嘴角的残渣，伸长脖子看向木涟青脚边的背篓与包袱。

木涟青笑笑，不动声色地掩上背篓，其中大多是稻草和石块，用以掩人耳目，真正的存量都放在她的空间里，只有需要时才会取出。

时值六月，山里夜寒，无不是单衣薄衫，三人只能靠着灶台取暖，木涟青扯了扯衣领，似是有些烦闷，起身朝着窗口走去。

晏哥儿却罕见的开口：“劝你莫要开窗。”

木涟青手顿了顿，好似下意识般，打开了窗，一股狼腥味与血腥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轻皱眉头，却也没彻底开窗，只道：“房中烧火，若不留空隙，恐生事故。”

说着她朝外看了眼，缝隙之中，依稀能看到三两守卫把守着这间柴房，在听到窗口传来动静之际，刀剑出窍，眼神却并未对上，就好似里头之人，真是为了通风而开。

晏哥儿眼中转动，望着木涟青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在她回头之际，迅速低下了脑袋。

木涟青收拾出一片稻草，合衣躺下，无论如何，天明定会有结论，好不容易能够安心睡下，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

可今夜注定无眠，月正明，外头突然传来喧嚣声，木涟青木着张脸，猛地惊坐起，她本就因在山林中跋涉多日，疲惫不堪，好容易找到个相对安全的场所，不过才入夜，这群人竟好不安分，多生事端。

与山匪同谋，即未将他们当作那牲口对待，白日也给了顿稀粥饱肚，这群人却偏要搞事，木涟青下意识拿起手边的柴刀，却瞥见林婶脸上隐隐有些期待之色，可晏哥儿却是抖得厉害，蜷缩在墙角之内。

外头动乱声渐弱，柴房门口突然被推开，原本守在屋外的山匪举着火把蒙着脸，眼神锐利地盯着屋内三人，见三人像是刚清醒一般，不觉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木涟青手握着柴刀，将要起身，却被山匪警告般看了眼。她无所谓的耸耸肩头，放下了柴刀，两手空空地跟着林婶二人往外走。

暴动的人群已经悉数被控制，几个领头闹事的被压着走在最前方，众人一并被赶到了营寨之中，一处诺大的广场之内，外圈的篝火燃起，将一切照的无所遁形。

闹事者被押上中间的台子之中，木涟青抬头看去，黑暗之中可见有人一站一坐，靠坐在虎皮躺椅上那人，身形俊美，却带着一黑脸面具，虽不甚清晰，但也看得清一二，倒是与她装模作样幻化出的神嗷面具有相似之处。

那站着的人走上前来，遁入火光之下，是一眼露精光的中年人，他抚了抚下巴上的山羊须，叹气般摇了摇头：“哎，你等……你等怎如此急躁！”

又道：“也罢，不过至天明，也要召你等前来一谈，此处乃我黑风寨营地，大当家仁慈，命我等行那先礼后兵之法，若你等有意加入我黑风寨，便可摆脱那吃不饱的逃荒之路，此后顿顿有饭食，夜夜有肉吃！可若不从……”

中年人特意拉长了调子，轻抚山羊须，眼中是满满的戏谑之意，只见胆小的早已两股战战，跪拜下来，高呼：“俺，俺自愿加入！”

中年人听到，欣慰地笑可，有山匪上前，将那“自愿”之人请走。

“可我黑风寨尚来不做那胁迫人之事，如若有不从者，皆可自行离开！但若是带头动乱者，我黑风寨，可不是吃素的！”

只见话音未落，长刀扬起，几个带头暴动者的头颅皆被山匪斩下，一时间血腥味弥漫，有人跪地痛哭，连声叫喊着：“俺自愿！”

“俺也自愿！”

“自愿自愿，大人有大量，饶我等一命！”

木涟青却心下一跳，自行离开？费尽心思将一众逃荒者掳来，却是要行那乐善好施之事？反观周遭山匪，个个身型精壮，而逃荒者却瘦弱不堪，说是加入，怕不是要做足了炮灰之事，亦或者……挖矿铸铁？

毕竟，此处山匪倒是透露出一股儿正规军的意味。

山羊胡欣慰的点点头，又让人抬出热汤热饭，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大多逃荒者仍旧腹中空空，闻到食物的香气，不自觉地吞咽起口水来。

“若加入我黑风寨者，今夜可敞开了肚皮！吃个囫囵饱！”

如何的劝说逼诱，也抵不过一顿饱饭，顿时，加入者十中有七。

可到底还有犹豫的，山羊胡却也不阻拦：“若是无意加入我黑风寨者，悉数离去罢！”

说着，摇了摇头，眼底满是可惜。

有人欣喜若狂，连忙朝外跑去，见围着的山匪并不阻拦，反倒是让出了一条通道，原本想要加入者，倒也犹豫起来。

可那人刚跑出了火光之外，一阵风卷挟着腥臭味而来，狼嚎与惨叫声骤起，众人呆愣一瞬，面面相觑。

“倒是我疏忽了，外头的群狼，可是还饥饿着，群狼与我黑风寨交往甚密，若非我黑风寨人，只怕……”

他摇头，伴着黑暗之中的惨叫声与咀嚼声，轻松道出。

软硬皆施，这下逃荒者无不加入，台上之人欣慰异常，正命人将“自愿”者一一安排妥当，却看到他熟悉的身影，大惊失色，匆忙走进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