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眼皮发沉，耳畔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睁开眼时，黑暗的长廊像条墨色绸带向前延伸，空气中浮着若有若无的灰尘气息。
倒也没有特别害怕，只是周围实在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无，韩嫣只能试探性地沿着廊道行走。
正要抬脚时，一声猫叫在虚空里绽开。
“喵～”
鞋尖悬在半空，她整个人僵住了。
这声拖长的尾音像把小钩子，直直勾住她的心脏。
尽管在常人耳中猫叫声大同小异，但朝夕相处的主人总能辨认出那独一无二的音调。
“悄悄？”韩嫣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循着声音转身，原本封闭的墙壁竟裂开条小径。
“喵～喵～”
前世十五岁那年走丢的英短蓝猫正蹲在光晕里，尾巴尖沾着点墙灰——和最后一次见面时一样。
她踉跄着扑过去，裙摆扫过冷硬的石砖。
“真是你啊……”
猫咪温暖的肚皮贴在脸颊上，能摸到后背那道熟悉的旋涡状斑纹。
“悄悄！这么多年你跑到哪里去了？！这是梦吗！这么多年你终于肯给我托梦了吗？”
手指陷进蓬松绒毛里，领口的蕾丝边蹭得猫咪鼻尖发痒。
直到肉垫轻轻抵住下巴，猫咪叼着蕾丝花边轻轻撕扯，布料摩擦声惊醒了她。
这衣服？
韩嫣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竟然穿着中考那年她爸从巴黎带回来的粉色洋装。
虽然她当时嘴硬说最喜欢这件衣服了，但她拢共只穿过一次，怎么现在身上穿的是这个？
果然是梦吧！都没有逻辑的。
但下一秒，纤薄的手指映入眼帘。
韩嫣忽然打了个激灵，掰过毛茸茸的脑袋，在琥珀色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脸颊还带着褪不净的婴儿肥。
她笑出声，震得怀里猫咪抖了抖耳朵。
果然是悄悄给她托的梦吗，只有在悄悄心里，她才永远十五岁吧。
但下一秒悄悄突然挣脱怀抱跳进黑暗。
韩嫣刚想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风，手腕蓦地被握住。
谁？
她忽然很好奇，如果她现在十五岁，会是她中学时的玩伴吗？
身后人的心跳声像暴雨前的闷雷，她甚至能感受到一点他的喘息。
韩嫣想扭过头来看清身后这个人，可是时间和空间似乎都在此刻凝滞。
她拼尽全力也只能稍稍偏头——只看到半截模糊的衣角。
晨光刺破梦境，韩嫣懊丧地从梦中醒来！
什么啊？没头没尾的！悄悄托梦怎么也不说清楚啊！
韩嫣的坏心情一直延续到早餐桌上。
东咏裴用胳膊肘碰了碰权至龙，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nuna昨晚没睡好？”
权至龙咬着吐司含混地问，晨光里他的头发乱翘，毛茸茸的像小猫。
瓷杯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韩嫣看着权至龙的表情，“梦见以前养的猫了。”
她伸手戳破奶皮，看着乳白色漩涡出神，“是只英短，蓝灰色的毛在阳光下会泛银光呢。”
东咏裴往咖啡里丢方糖的动作顿了顿。
权至龙突然挺直脊背，眼睛亮得像发现新玩具，“猫和狗的话，nuna更喜欢哪个？”
“本来是没偏好的。”
韩嫣托腮望着窗外的樱花树，嘴角泛起涟漪，“但是我家悄悄是最好的猫猫。”
“晚上还知道跳上我的床，蹭着我的脑袋睡觉呢。”
“可能对别的主人来说，狗狗也很可爱吧。但是我最喜欢我家悄悄了。”
权至龙看着韩嫣谈论宠物时的笑容，也勾起了心中隐藏已久的想法。
“我想养一只沙皮狗！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家虎！”
韩嫣也笑了，想到他后来确实得偿所愿了，“你以后会猫狗双全的。”
权至龙怔了怔，转瞬笑出虎牙，“nuna怎么比我还笃定？”
“那nuna你说，我给我家猫取什名字好？”
韩嫣搅拌着冷掉的牛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沙皮狗是家虎，猫的话……iye和zoa不错。”
权至龙眨了眨眼，虽然还没想过养猫，但这两个名字……莫名地好像还不错。
……
韩嫣刚推开练习室的门，几个学员就冲她抿嘴笑。
崔苏拉晃着手机凑过来时，她肩上的帆布包还没放稳。
“素珍xi是模特吗？”
崔苏拉戳了戳屏幕，“前辈要给我签名才行呀。”
东咏裴和权至龙闻声凑近，三个脑袋几乎要磕在发亮的手机屏上。
手机屏幕上正展示着“X”的最新宣传照，二姐今早刚更新的动态下已经叠了上千条彩虹屁。
“给没看过生图的路人指路→（链接）咖啡店逗狗动图！超有生活感！没见过这种时装宣传照！”
“报社亭那张谁懂？分明是准备收购公司的财阀千金，却在街角偷翻八卦杂志的反差萌！姐姐踩的不是人行道，是我的心跳！”
……
韩嫣用指节蹭了蹭鼻尖，看向手机屏幕里的照片。
除了几张店里正式放出来的宣传照，还上传了几张抓拍的花絮照。
一张是她穿着那套鹅黄色西装倚着咖啡店铁艺栏杆逗柯基；还有一张是她穿着白色衬衫裙，蹲在报刊亭前翻八卦杂志，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韩嫣不禁扶额，怎么这张也被传到网上去了。
“X家的品牌理念我也很喜欢。”
李元昊踱过来，手上的手机屏幕反光，“松弛的时髦感。时尚不是富人的专属，是人人可拥有，可以融入生活的。”
但所有照片里最出圈的还是X家旗舰店外墙的巨幅海报——她侧卧在洛可可雕花沙发上，晨雾般的轻纱堆叠至腰间，指尖勾着的珍珠链正垂落半空。
最要命是那双眼睛——像猫咪被露水惊醒似的，狡黠又慵懒地直视镜头。
下面的评论反响也很是热烈。
“今天路过明洞旗舰店差点撞玻璃上！哪里找的模特啊！简直是只布偶猫猫，优雅又调皮，珠链晃得我心颤啊啊啊！”
“这个眼神根本是塞壬海妖上岸，珍珠链是拴住我脖子的狗链吧？”
“这张真的时尚大片级别，怪不得X家选这张作封面大图。只看这张海报的话，我觉得跟D家香家一个级别了。”
“啊啊啊啊这张为什么没有花絮照！一张根本看不够啊！”
“摄影师呢？这张也只照到上半身，下半身呢？全身照放出来啊！”
权至龙划屏幕的拇指顿住。
锁在相册深处的照片突然涌上来——轻纱堆叠处探出尖头白鞋，雾色绸缎裹着截伶仃脚踝，在繁复的鎏金沙发间显得格外纤细脆弱。
手机反光映在他喉结上，随吞咽上下滑动。
一旁的东咏裴看着权至龙呆住，手肘撞了撞他，“那天你不是也去拍摄现场了？有没有拍什么好看的照片？”
权至龙才如梦初醒，下意识把手机倒扣，“没呢。当时人好多，人挤人哪拍的清！”
他挠了挠头发，继续若无其事地滑动屏幕，“这帖子这么火，nuna上身的衣服销量一定很火爆吧。”
“现在全首尔都在找同款。”崔苏拉戳着手机哀嚎，“黄色西装今早就断码了！”
“所以说素珍xi是行走的种草机嘛。”崔真淑笑着说。
韩嫣摸着发烫的耳垂蹲下系鞋带，手机震了震，弹出条二姐的短信——
“预售量破纪录了，姐姐请你吃韩牛！”
……
傍晚的最后一缕阳光斜斜切进练舞室，李元昊后颈搭着毛巾靠在镜墙上。
“大伙儿晚上谁有空啊？”
他屈指叩了叩镜面，金属戒指与玻璃相撞发出脆响。
“得去挑下周比赛的服装布料了——我按每个人的舞步都设计了演出服，但光靠我一个人准备可能时间上来不及。"
学员们三三两两正瘫在地板上拉伸，闻言都支起脑袋。
“也不用所有人都去啦。两三个人搭把手就行。”
韩嫣把矿泉水瓶底往木地板上一放，鞋尖点着节拍笑道，“我来吧。”
她甩了甩马尾辫，发梢在夕照里甩出细碎金芒，“正好开我车去，我是主办人嘛，赞助服装也是我该做的。”
她又转过头，冲权至龙和东咏裴抬抬下巴，“至龙和咏裴也一起来吧。"
权至龙伸手揽住东咏裴，对着韩嫣笑，“好啊！我们帮nuna拎东西。”
“那就这么定了。”李元昊弹了个响指，舞蹈包上的铜铃跟着叮咚作响。
……
东大门批发市场在暮色中渐次亮起霓虹灯牌，布料区特有的染料气息在空气里浮沉。
李元昊蹲在消防栓旁拉开包，翻出卷了边的设计图纸和采购单。
“现在最快能拿到样品布料的地方只有东大门了。”
韩嫣用发圈将碎发重新扎紧，接过采购清单就着灯光核对。
远处传来缝纫机密集的哒哒声，成摞的雪纺布料正被小推车运往货运电梯。
“蕾丝和金属搭扣分头找？”
权至龙把卫衣兜帽往下拽了拽，“五金店都在七街转角吧？”
李元昊提议道，“那我们先两人一组分头找，最后再原地汇合吧。”
韩嫣把采购单对折塞进外套口袋，“好，那走吧。”
权至龙已经摸出手机对着墙角的楼层导览图拍照，镜头扫过时照亮墙面上层层叠叠的旧传单。
他们逆着搬运工的人流往右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