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有点生气，他不明白为什么温连青依旧对林百舟纠缠不休。

温连青是不是应该知些廉耻，明白什么是做人最基本的底线。

看起来他当初和温连青谈话除了让林百舟更讨厌温连青外，基本是毫无效果。

可是林百舟没有惯常安慰赫尔曼的笑容。

赫尔曼心里一慌，明白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要发生了。

“你去见温连青，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百舟歉疚地道：“关于我的病情，你应该有知情的权利。那天温连青来找你说得都是真的。我可能没有几年好活了，殿下，您是一国之主，我不应该耽误你。关于弥补的事情，我会在不能工作之前，抢先在联邦前面铲除星盗，这样至少可以为帝国抢下五十年发展主动权。”

林百舟平铺直叙地讲着。

仿佛被无情命运捉弄死亡的并不是自己。

赫尔曼一字一句听着，想起那天温连青讲出的话。

他说林百舟的病必须要一位匹配度极高的omega来治，赫尔曼达不到这种匹配度。

林百舟会为给他治病的omega负责，他一定会和这位omega在一起。

很不巧，温连青就有这样高的匹配度。

赫尔曼被怒气填满了胸腔：“你准备因为这个去和温连青在一起？”

林百舟无奈地笑了：“不，我不准备治疗，我和温连青之间也没有这种高匹配度。”

林百舟没有理由说谎，赫尔曼知道，这恐怕是温连青那位疯子采取了什么其他手段。

林百舟不会和温连青在一起的承诺并没有让赫尔曼放松一些。

他从林百舟那里听到了更糟糕的答案。

从林百舟生病那一刻起，主导安排整个治疗过程的赫尔曼很清楚医生所下的论断。

林百舟的精神力会强大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生命力却孱弱到只有两三年的生存时间。

赫尔曼和温连青不同，他有一整个国家的责任在肩上，不能无所顾忌的为爱奉献。

温连青的有恃无恐，恐怕就是从此生发。

林百舟从赫尔曼二十岁开始辅佐这位年轻的君主，自然知道赫尔曼道心理动向。

他淡淡一笑：“我尽量少带给你麻烦，在不能工作前，我会把所有事情安排好。”

“这是重点吗？谁在乎你和谁在一起？你不能和我在一起，现在就拒绝我，然后去和温连青在一起，我会祝福你们。因为我觉得你这样能活下来，我要你去治病，好好活下来。”

赫尔曼快走几步，抬起手，想去敲醒林百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脑袋，可他还是忍耐着收回手，“你活着比什么事情都重要。如果治病要欠任何一个人的人情，都没关系，我去为你亲自赔罪。你怎么能说死就死！你怎么能到这一步还在想工作，工作工作，我是那么不近人情压榨人的暴君吗？”

赫尔曼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林百舟看着赫尔曼这样情真意切为他考虑，心里很感动。

可是如果要让他的病耽误任何人的生命，他是不愿意做的。

这不是因为他善良。

其实是因为他怕麻烦。林百舟冷静地想，这也许是他的心理疾病。他从小独立，没有品尝过被他人帮助的滋味。到了现在自然也不懂得如何向他人求助。

他不愿意也不想亏欠任何一个人。

于是当他要出事时，他会选择沉默着独自承受。

这样会让他的心中轻松一些。

荒星的没有温情的生活，让体会不到人与人之间的连接。

除了幼小的妹妹能安慰他几分，生活中只剩无尽的斗争。

当初温连青的出现，确实让他开始愿意相信那些影视剧里、小说里，人与人之间有着相互扶持的真情实意。

可惜赫尔曼也是为了目的靠近他。

那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不需要任何代价的爱吗？

当他的父母向他承诺，林家会永远无条件爱他时，林百舟不得不相信。

他太想相信了。

甚至为了这股渴望，愿意走出自我保护的舒适区。

林百舟被赫尔曼长长的话语触动了，他沉默许久。

任由一向文雅温柔的赫尔曼，满面怒气、口不择言的怒斥他的行径。

他问：“如果当初我没有救你，你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吗？”

赫尔曼没想到林百舟还记得这件事，他还以为林百舟根本不记得，纯靠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赫尔曼心中的怒气多少消散了一些，他带着埋怨的口吻：“我们不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见面的吗？如果那天你没有救我，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见面。可如果那天不是你救我，我很难想象会是谁。我们的见面已经是命定的结局了。你可别想着破坏这个结局！”

赫尔曼说着又绕回原来的问题上。

赫尔曼斩钉截铁：“你必须治病，你不想温连青给你治，我也不想好端端的欠他人情，我找人帮你治病。”

林百舟知道摇摇头：“谢谢你，我不会放弃治疗的，但是我还想等等看有没有其他办法。我不能让陌生的omega为了我牺牲。”

赫尔曼没想到林百舟又绕回原来的固执答案，他怒道：“那你就伤害我吗？通过放逐自己来伤害我？凭什么！就凭我喜欢你吗？”

他当了太久的帝王，在林百舟身上使尽耐心，也不能劝动这个固执的人。他惯常说一不二，对林百舟多几分好脸色，也是因为作为omega对alpha丈夫的崇拜。

他让步了太多，当时林百舟同意和他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板上钉钉。

他相信林百舟的人品，所以林百舟可以不告诉他就去和前任见面。

他相信林百舟的责任感，所以愿意让林百舟和陌生omega在一起进行医疗活动。

他还要怎么样？

赫尔曼绝望地看着林百舟愧疚却固执的表情，实在觉得自己仁至义尽。

“滚吧！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林百舟怀着歉意，站起身：“我也不愿意这样，我当初说得话，依然算数，过两天我会带队去剿灭星盗。我希望对帝国做几分贡献，殿下，我们再联系。”

赫尔曼轻轻擦掉自己没有流下来的眼泪，知道自己能劝动林百舟接受治疗，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不能再苛求林百舟这个身患疾病的病人对他仍要有耐心。

可是林百舟好不容易才愿意喊他的名字，现在又冰冷的换回殿下的称呼。这正是林百舟在固执地不愿意连累他。无形中又划清界限。

他明白林百舟这样做只是不愿意连累他，所以一腔怒火根本无法抒发。

赫尔曼没有起身送林百舟，他坐在雕刻精美的椅子上，默默流着眼泪。

林百舟下楼，心中的压抑没有减损几分。

得知自己马上要死，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他拿起通讯准备打给佐伊，他不能再做不通知谁，直接消失的事情。

想起他人生中经历的几次死遁，林百舟不由得想，是不是装死装太多，最后被上天给诅咒了。

一个陌生的通讯却跳进来。

不是谁的电话都能打进林百舟在联邦专门加过密的通讯器。

林百舟知道这不是骚扰，接了起来。

对面声音的主人不知道在经历什么，极虚弱极虚弱的声音传过来。

伴随着几声颤抖的喘息。

“林哥，你现在总要来看看我吧？”

是温连青的声音。

只有温连青会喊他这样的称呼，当初他们在荒星cu15，林百舟人生中简陋的关系只有兄妹关系。温连青为了表示他们的亲近，又为了和穆婵区分开，所以总是这样喊他。

但是这几次他们见面，温连青怕他生气，所以总是喊林百舟的全名。

林百舟想直接挂断，温连青微弱的哭泣声传来。

“林哥，你接一下视频吧”

没等林百舟拒绝，视频先跳了出来。

温连青苍白的脸，在摄像头中展露无遗。

可温连青消瘦的下巴上已经全是鲜红色的血迹。

看林百舟接通，温连青喘口气，把通讯器的摄像头对着自己。

林百舟这才看到温连青已经满身是血。

林百舟做不到熟视无睹：“你在做什么？

温连青轻轻一笑，在满身满手血的衬托下，多了几分诡异的味道。

他不说话，只是将摄像头握在自己沾满血的手心，林百舟看到温连青手臂上一道道刀痕。

一把作为凶器水果刀被温连青随手丢在地下。

温连青一直带着轻轻的微笑，摄像头拍出来的白色大理石证明温连青现在是在浴室里。

他光着脚，不管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已经全部是一摊摊的血。

“如果我要是死了，你会来看我吗？你会耐心和我说几句话吗？林哥，求求你，来看看我吧。”

林百舟脑子嗡嗡起来，“你在做什么？”

“请你来见见我。”温连青凑近镜头，看到林百舟却没有看镜头，他心里委屈起来，抹一把自己掉下来的眼泪，手上的血和眼泪混在一起，糊了满脸。

“温连青，你在哪？！”林百舟吼道。

温连青很久没有见林百舟对自己这样多的情绪波动，心里高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