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短卷发整个人消融在池边,仅剩下薄薄一层衣服。
而波澜不惊的水面下,徐徐浮出小林的长裙,裙摆上残留着一根煞白的指骨。
纵司南不禁连吸几口凉气,“天呐,小林是被这彩水腐蚀掉了?”
“显而易见。”菲温尔道,转头看向淡然自若的钟时棋,眉梢一挑:“看你这么镇定,莫非早就想到了?”
“昨晚我跟纵司南说过,关于神女被亵渎的看法,我现在仍这么认为。”钟时棋快步走到对面画幅下,试图伸手触碰神女瓷板画。
纵司南慌张起来,焦急叫停:“别碰!”
菲温尔大力扯住纵司南挥动的手,口吻满是警告:“你最好安静点。”
纵司南下意识去反抗,谁能想到表面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菲温尔,竟有一身蛮力,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没能挣脱,于是悻悻地沉下双肩,分外不爽地说:“好好好,知道了。”
钟时棋旁边围观的粉发鉴宝师温声提醒道:“钟时棋是吗?我知道你是新一轮玩家中的黑马,我作为有经验的玩家,想告诉你尽量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试探既定的游戏规则。”
“谢谢。”钟时棋脸上习惯性地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但说话语气并不和煦,平淡之下裹挟着警惕和疏离,“不过我认为碰画即死这个死亡条件并非既定的规则。”
“刚刚我看到了。”粉发鉴宝师眼神茫然了一瞬,“他们两个都碰过画。”
“试试不就知道了。”钟时棋神态自然地摸过光滑的瓷板画边缘,脖子里的红外相机有些沉,皙白的脖颈勒出一道红痕,“这幅画跟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
他大胆冒险的行为,令在场众人无不提心吊胆,就连晚一步通过倒吊人考验的两位鉴宝师,在看到这一幕后都无比惊诧。
“是不一样。”粉发鉴宝师说,“这幅画采用的油彩,笔触和层次更接近我们现代人的绘画方式,而之前的两幅分别是青花和浅绛彩,风格更符合民国时期。”
闻言。
钟时棋这才正眼瞧他,嘴角的笑容温和了几分,“你说得完全正确。
不仅如此,神女的表情也很怪异,似笑非笑的,好像每隔几秒后,嘴角的笑容愈发弱下去。
粉发鉴宝师微微一愣,呆滞半晌后,自我介绍道:“我叫顾茶。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建议你以身试险。”
“已经摸完了。”钟时棋拍拍手,细腻的粉质扑簌簌落下,他异常平淡的姿态,倒是把其他人焦灼的情绪映衬得格外夸张。
其中不乏小声议论的:
“按他在诡船的骚操作来看,我认为这次他可能要栽了,人不能一直幸运吧?”
“确实这个举动过于作死,都有前车之鉴了,还非要试。”
菲温尔耳尖,冷冷回怼,“那你们去试。”
“我们凭什么试?前面不都试过了?”
菲温尔儒雅微笑,“既然不愿意,那就管好自己的嘴。”
另外两名鉴宝师敢怒不敢言,只能恶狠狠翻了两个白眼,老实地噤了声。
两分钟后,钟时棋把手一摊,“事实证明,碰画不会死,只有——”
画下的男人轻轻一笑,在众人存疑又充满期许的目光中指向短卷发的衣服,“亵渎神女才会死。”
顾茶恍然大悟,故作迟钝地开口:“有道理,我刚才听见短卷发在对神女说一些不入流的话了。”
钟时棋悄然擦净手上的粉质,蹲下身去,近距离观察短卷发的尸体和小林残余的骨架。
“我们既然已经找到死亡原因了,剩下的是不是只有提升神女善意度了?”纵司南跑到钟时棋身边询问,看到小林尸骨后,没忍住一阵干呕。
“这水池有些奇怪。”钟时棋仰头看着反着光的天花板,那些不断滴答彩水的洞口,在水面光线的折射下,像极了一颗颗闪烁的星星。
“肯定奇怪。”纵司南说,“这水带有腐蚀性,绝对不是一般的彩水。”
“你跳下去试试。”钟时棋浅浅推了他一下,纵司南立马跟只猴儿似的弹射起飞,嗖的跑到墙角边。
惊愕摇头:“不儿,哥们儿,咱不带这么玩的。”
“真的。”钟时棋一脸认真地说,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乌黑黑的水面,再次开口:“你试试。”
菲温尔似乎理解到他的意思,回头相劝,“我觉得他说的对,你试一下。”
“你俩真不把我当人啊?”纵司南疯狂拒绝,适才小林刚死在池子里,换谁都不敢试吧?
“我来吧。”
听到顾茶的自告奋勇。
钟时棋脸上的笑容反而淡了些许。
他对顾茶的印象没有很好。
虽说顾茶的举止言行都非常真诚和热心肠,但直觉和小细节告诉钟时棋,这个人大概率会是个雷。
尤其是他打量顾茶细微的表情变化时,顾茶嘴上在劝诫钟时棋不要碰画,神情看似担忧懵懂,可他真正触碰到画的瞬间,顾茶显然是偷偷松了一口气的。
“算了,我来吧。”钟时棋揶揄道:“万一你真出了事,我担当不起。”
顾茶原本笑容灿灿的脸,骤然凝固,眼中游过一丝不快的情绪,语气略显牵强,“好吧。”
“菲温尔,等一下我入水后,你帮我盯着天花板有没有什么变化。”钟时棋叮嘱道。
菲温尔点头:“没问题。”
“把变化用红外拍下来。”钟时棋摘下脖子上的相机,交给他。
菲温尔震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信任自己,有些意外,“好。”
钟时棋脱下西式洋裙和墨黑旗袍,里面是素白的上衫,下身换上洋裙的内衬长裤,这衣服质地单薄,要透不透。
【任务倒计时剩余:十分钟。】
众人看着他热身过后,一个流畅的跳水动作,纵身跃入彩水温泉池里。
顿时,其余几位鉴宝师默默睁大了眼睛。
钟时棋屏住呼吸,游刃有余地往下游去,双脚摆动的幅度犹如灵活的鱼尾。
这个水池没有很深,他站起来的话,也就刚刚没过锁骨。
上边菲温尔惊呼道:“变了!”
他飞快地摁下快门键,对准天花板就是一阵拍。
水下的钟时棋越往下越觉得水温高,有光的池底罗列着一堆堆惨白的尸骨,他到底以后,努力眨动眼睛往周围逡巡。
放水口在哪儿?
他找了半天,仍一无所获。
眼看憋不住气了,钟时棋打算冒出水面换口气。
就在他刚换完一口气时,一双大手倏地扣住他的脚踝,猛地往下一拽,微露出的半个头颅瞬间消失。
菲温尔惊叫:“钟时棋?”
纵司南跑过来,满眼错愕,“真出事了?”
围观的鉴宝师窃窃私语,都在讨论钟时棋这把操作算是主动作死的天花板了。
钟时棋如鱼儿一样跌进水底。
慌乱间,他努力维持淡定回头查看。
光线不够充裕的视野范围中,只能潦草的瞥见一双苍白的手。
似乎是从水池壁面伸出来的。
钟时棋不再挣扎,任凭那双手将他扯过去。
直到即将贴近它时,钟时棋眼神一闪,双手在平静的水面绽出巨大的水花,红木扇骨顶端闪耀着凛冽的冷光,噗通一声中,精准狠辣地切断那双作恶的手。
霎时间,得到解脱的钟时棋,分秒不敢耽误,径自游出水池,他大口大口喘息,双手撑住池边,利索地爬上岸。
衣服全然湿透,内里的肤色紧紧贴在素白的衣服上,绷紧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菲温尔立刻把洋裙丢给他,语气关切:“你还好吗?”
“我没事。”说这话时,钟时棋对于刚才的水下危机,仍心有余悸,“拍到了吗?”
菲温尔把相机递给他,“拍到了。”
钟时棋翻开相机,依次查看照片,只见那些天花板上洞口忽明忽暗,大约五秒一换,而其中一张的洞口里露出半截指骨。
“这些酷似星星的洞口是通过水面光影反射后得到的效果。”菲温尔分析道,“既然你前边提到短卷发是亵渎神女而死,那你说这些洞口像不像是黑暗中偷窥时的眼睛?”
钟时棋也思考过这一点,原本并不确定,但在下水后便能证实了,“是的,小林跳入的水面是有光的那边,偷窥行为对于神女而言同样是冒犯,所以才会死亡,但通过我跳入黑暗无光的水池后,没有死亡,进一步坐实了这个天花板星洞和水面就是一个巨型的窥视器。”
讨论中,天花板时不时有新的彩水滴落,且变得频繁起来。
“所以想提升善意度就是先把这个窥视器摧毁掉?”菲温尔说。
“是的。”钟时棋大脑飞转,表情严峻,他火速地又看了一遍照片,又盯着瓷板画看了会儿,忽然说道:“找到了,这些洞口五秒一变化的时候,神女的笑容也在消失。”
菲温尔即刻凑近看,“的确。”
“我靠!”纵司南忽地喊道,“倒吊人!”
众人瞬间看向天花板,那些密密麻麻的洞口中,分别探出尖细的手指,随后慢慢地露出倒吊人可怖的面孔。
【时间仅剩五分钟。】
“来不及了。”钟时棋说,“菲温尔,你去灭灯让洞口接收不到光,我到池底去放水。”
菲温尔:“好!”
“纵司南,你尽量拖住这些倒吊人,千万别让他们来到我所在的水池里。”
纵司南猛猛点头:“放心吧。”
分完任务,钟时棋撇开裙子,又一次跳进水池。
菲温尔将钟时棋的旗袍浸满水,对着一根根烛台直接盖头熄灭。
而纵司南手握长刀,在其他鉴宝师的帮助下,捅向天花板上的倒吊人。
顾茶则配合纵司南处理倒吊人。
水池外面一片混战,水池里面钟时棋拨开层层水浪,寻找放水口。
他先是检查了那双手冒出来的地方,然后把整个无光区域游完后,仍没线索。
最后目光僵硬锁定在残留一丝微光的危险区。
菲温尔已经迅速灭掉不少烛台,随着灯光渐弱,有光区域的水池也渐渐暗淡,耳畔的倒计时声悄然打乱钟时棋镇定的心态。
他从远处张望,忽地扫见有光区域里的角落额外摆着一堆尸骨。
那里还有微小的漩涡和气泡。
估计就是那里了。
钟时棋毫不迟疑,飞速游过去。
水池外硝烟四起,数不清的倒吊人残肢七零八落的砸进水中。
钟时棋咬牙潜行,最终在换完一口气后,一个猛子扎下去,双手飞快地拨动那堆尸骨,由于还余有光线,彩水不住地侵蚀他的双手。
【时间仅剩30秒、29、28——】
菲温尔扑灭最后一盏烛台后,水池下发出轰隆隆震天响的动静,那些彩水如泄洪一般,哗啦啦向一处角落溢出去。
【时间已到,通过摧毁窥视器的行为,神女的善意度已达100%。】
【恭喜鉴宝师钟时棋通过“温泉狂欢”任务。】
【梵仪笙的线索为:她曾是收集瓷板画的狂热爱好者,在一次人为暴动中,除她以外,全家丧命,原本作为梵仪笙未婚夫的杜轻宁也因此送命。】
钟时棋精疲力尽地爬上来,无力地坐在池边,纵司南和顾茶解决掉最后一只倒吊人,同样瘫坐在地,热气腾腾的地下温泉中,满墙满地都是颜色各异的彩水斑点。
他抬头舒展颈部,意外瞧见那些洞口微微挤进来明媚的太阳光芒。
“累死我了。”纵司南牢骚道,“幸好这些倒吊人活动范围有限,不然真不好处理。”
菲温尔:“还好吧,咱们都别在这里待着了,回去吧。”
钟时棋望着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
衣服全数湿透,他略显狼狈地回到大厅,准备去宿舍换身衣服。
结果半路碰到主办人,瞧他一身落汤鸡的造型,视线扫过钟时棋因彩水腐蚀而露出骨头的双手,不由皱眉道:“你衣服呢?”
“湿了。”钟时棋漫不经心地回答。
主办人眉眼一跳,“湿了就扔了?”
钟时棋:“不然呢?”
主办人:“......”
钟时棋睨着他盯了会儿,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