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子时,刘府内五姨娘所住的小院幽谧僻静,连巡逻的弟子是其他别院的俩倍,院内未点烛火,余容躲在昏暗处,全身被黑布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
房间内房间内寂静无声,余容在卧房中打转,一个人也没有,没有大人也没看到孩子。
刘府三位公子,最小的那一位才俩岁,正是五姨娘所出,两岁小孩是需要爹娘看管,不在房内,在何处?
无法点灯,余容只能摸黑找密道,带着一个孩子走密道入口不会很狭小。
主卧与刘府安排给余容的那一间房间布局很像,只是侧卧做成了儿童房,里面摆着一张小床,地上铺着柔软的毛毯,毯子上还有孩子的玩具。
余容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毛毯上,毛毯被掀开,露出密道的入口,他伸手去抠,根本掀不起来。
“机关术。”
余容只好重新找机关,机关明显也不算明显,孩子的房间一向凌乱,这一间房定不会让外人接手,越规矩反而越明显。余容轻轻叩动机关,木板被抬起掀开,露出一条狭长的通道。
小院外的守卫换了一波又一波,房间也陷入平静,一如往常一般平静。
暗道内没有烛火,余容适应了许久才恢复到往常步伐,走在楼梯后是一条狭长的地道,沿着地道走了一刻钟隧道延伸出俩条小路。
余容:“呵——”
原本就不认路的余容更无法分辨方向,只得硬着头皮选,好在运气好,一路顺畅且看到了前方出现了亮光,越走近空气中安神散味道越重。
道路尽头连着一处空地,空地中央有几名升仙学院弟子围地而坐,坐下是一圈阵法,阵法中心躺着一名幼童,看起来年岁不大正昏睡不醒。
阵法不远处站着三个人,有俩人余容今日下午才见过事正是刘元和曹远,另一人是一名女子气质出尘,正是消失的五姨娘和刘家最小的公子。
余容屏住呼吸口中含着解毒丸,这燃香越浓越是熏人,已经可以确认不是常见的安神散,中间还参杂了夜交草的香味,更像迷魂散。
法阵内外俩处各不相同,那几名弟子显然中招了,阵外三人并未受影响,还在轻声交谈。
“师父,真的能行吗?”刘元问。
曹远冷哼一声,他板着脸语气不善:“你不相信为师?”
刘元连忙道:“徒儿并没有质疑师父的意思,只是林与废柴一个,和刘婉儿相比差距太大。刘婉儿至少修炼过,林与一个灵力都无法拥有的草包顶替她的位置,真的能行吗?”
“既然知道刘婉儿至关重要,你为何不把她看管好?在这种时候让她跑了!”曹远冷声道。
他并未压制怒意,刘元被吼得一声不吭,他硬着头皮道:“徒儿知错,只是刘婉儿心思太重,以前装得乖巧懂事听话,谁曾想如此狡猾,把祸水引到林与身上放松我们警惕,城内还安插了外应,甚至连她母亲都不管不顾。”
“哼,无用!”曹远甩袖,刘元轻轻松了一口气,他擦擦额头的冷汗道:“师父放心,父亲已经派人去查了,只要三姨娘还在府内她一定会回来!”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曹远怒火渐渐平息。“林与虽无灵力,可根骨不错、血气至纯若是能多花些时间调理一段时间,说不定都用不上你那俩个妹妹,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能大材小用。”
“林与倒是无所惧,只是他带的那个护卫不是善茬。”刘元说罢将那日与余容打斗的场面一一复述。
“哦?破解了剑阵?”曹远饶有兴致摸着胡须。
刘元说:“是,出招又快又稳,依弟子愚见此人那日并非展示全部实力,怕只怕是其他门派的隐士高手。”
“呵呵,即便再强又如何只有一人便不足为惧,区区一个黄毛小儿老夫自有妙计对付他。”曹远甩甩手,俨然不把余容放在眼里。
被蛐蛐的余容表情未变,解毒丸已经被含化,舌尖泛起阵阵苦味,余容调整着呼吸继续听墙角。
“与其操劳空想敌不如多想想你那俩个妹妹,刘婉儿离奇消失,你那四姨娘整日疯言乱语,现在是紧要时刻别在此处掉链子。”
曹远说罢看向刘元,见到刘元略微苍白的脸色面色不耐。“怎么?又出了什么问题?”
刘元忙道:“没有没有,一切都如计划进行着,只是忧心师父为徒儿劳心劳力,徒儿心疼师父。”
曹远冷哼一声道:“你知道便好,俩日后莫要像你那不争气的哥哥让为师失望。”
刘元眼下闪过一丝阴霾,转瞬即逝,他低着头姿态虔诚:“是,徒儿定不让师父失望。”
火光将三人的身影拉长,如同鬼魅,人吃人,鬼吃鬼,贪生妄念汇聚一堂。
不知过了多久阵法闪过一道亮光,一直沉默的女子动了,她走到阵法中央,用匕首在每人身上取下一滴血最后将阵法中央的孩童衣衫拨开匕首对准心脏刺下。
血腥味传来,勾动余容脆弱的神经,他皱着眉漏了半拍呼吸,手中的符箓被汗打湿朱砂火热传来滚烫的温度。
女子取出心间血收集到一处,她动作麻利仿佛已经做了千百遍,刘元沉默看着女子手中的瓶子,眸色深沉。
曹远:“如何?”
“这群人已到极限,等后日办完要换一批人。”女子说道。
“行,元儿下一批备选交给你了。”曹远吩咐道。
“是。”刘元应下,他熟练转身将法阵中央的幼童抱起走出洞穴。
曹远目送刘元离去,女子已经将阵法清理干净,她收拾好一切站在曹远身后,见曹远还在盯着洞口,于是问他。“师兄,怎么了?”
曹远将心中疑虑压下,方才他好似感知到了另外一人在场,又或许是他多虑了。
“无事。”
——
余容重新回到别院刚落地,床上人就坐了起来,小院外还有家丁看守俩人并未开灯。
“你没睡?”余容压低了声音。
“我担心你。”林与刚要下床被余容阻止。“别过来,我身上沾了不少迷魂香。”
余容话音一落林与便不动了,余容回房间摸黑将夜行衣换下回到主卧,林与还靠在床头等他,手边放着一颗小小的夜明珠,蒙着一件外衫在黑暗中并不刺眼,只有离得近了才能看到对方的脸。
“你脸色不好。”林与皱着眉头,光亮太小,林与高大的身形往余容身边凑,余容躲开后往后退了些,退到林与只能看到他模糊的侧脸。
“没事,我吃了解药。”余容说。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余容在掂量哪些要和林与说,哪些他自己暗中调查,林与则在等他开口。
“是都不能和我说的事吗?”林与率先问道。
“也并非全部。”余容语调缓慢,声音极轻听在耳中像是安抚。“刘府离奇死亡的五人都被卷入了一场阴谋里,你是他们的替补目标,俩日后他们会对你动手,在那之前我会把你送出宁州城。”
林与问:“把我送走?那你呢?”
余容道:“我有件事想要调查,等事成之后我会去找你汇合,或者……”
余容话还没说完,林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他猛得坐直身体:“你要丢下我?”
回应他的是余容的沉默,以余容有限的词汇还没想到更好的词句来反驳这一句,也许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夜明珠明明灭灭,林与走下床,他像个孩子拽着余容的手,语气固执:“我不许,容青我们还有合约,你不能丢下我。”
余容转动手腕,林与抓的紧愣是不放手,小少爷闹起脾气来连一句顺心的都听不了。
“不是丢下你,只是你在这里我会束手束脚。”余容斟酌着用词。
“我很乖,你不要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他们冲我来的,我们一起走不行吗?”林与攥得更紧了。“你身上有伤对不对?我那日看到了,你身上有疤,你下午还不舒服……我们一起走,你不是还要找桑兰吗?我们去找桑兰。”
夜明珠的光亮太过微弱,弱到林与即便离余容如此近,也读不懂他眼底的坚决。
手掌上搭上一只温热的手,余容轻轻将他手指剥离,语气坚定:“你如果没有遇到我不会被他们盯上,我会把这里处理好再去找你,传风谷的路你知道怎么走,以你的能耐一定能进谷,届时我去传风谷找你,不用很久给我俩日时间便好。”
林与泄气,他转身回到床边把夜明珠抱在怀里,往床里面缩了缩:“我会拖你后腿,是吗?”
余容轻轻摇头,又想起林与看不到,说道:“并不是。林与,修仙界并非都是圣人君子之派,和人间没什么不同。人有妄念,我也有,我只是提前处理身后事。”
黑暗中,林与看不清他的脸,只一个模糊的轮廓,身前人动了一下,他走近坐在林与身侧,林与看着那双漆黑的瞳孔发愣。
“不必为我担心,我很惜命。”
余容眼眸深寻常总是半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像是在发呆,会柔化他的攻击性。可只要与那双眼睛对视,就能了解到一个崭新的余容,那个被掩藏起来的曾经的剑道天才。
“等你进了传风谷记得帮我找人,拿着这个。”余容将碎玉放到他手心,碎玉还带着体温。
余容看着宽大掌心里的碎玉喉间发出一声轻笑,林与手指蜷曲,抬头正正对上了余容的视线。
“等着我去找你。”